十月初,太和镇党委副书记宋忠勇夜间突然离奇死亡。
各种传闻满天飞,莫衷一是。传闻主要有三种版本,第一种版本是宋忠勇自家请客,饮酒过度,诱发心脏病突发,半夜时分,被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第二种版本是宋忠勇生性好酒,患有严重高血压,拒绝医生劝告,不肯戒酒,我行我素,夜间突发脑溢血死在家中。第三种版本是市精准扶贫检查组到和平镇检查扶贫工作,宋忠勇是该镇分管扶贫工作的领导,受书记、镇长指令,舍命陪酒,散席时已醉得不省人事,被人送回家后,倒头酣睡,鼾声如雷。其老婆无法忍受,分床而睡。待其老婆第二天早晨起来查看时,宋忠勇早已通体冰凉,死去多时,根本就没有到医院抢救。估计是昨晚醉酒诱发高血压、心脏病,或呕吐物堵塞气管死亡。
官方既未立时公布宋忠勇的死因,也未公开辟谣,任由小道消息自由传播,沸沸扬扬。
令人费解的是,当天上午,宋忠勇的尸体就迅速火化。下午,县长田松明带领三个常委,二个副县长,后面跟着宁山县直单位、各乡镇的头头脑脑,浩浩荡荡,第一时间到宋忠勇老家吊唁,代表县委、县政府送上两万元慰问金,各单位统一送上两千元慰问金。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留在宋忠勇老家,亲自坐镇指挥,安排宋忠勇的丧事。和平镇党委书记、镇长以家人身份披麻戴孝,自始至终操办宋忠勇的丧事。
一个普通的乡镇党委副书记不明不白死亡,而县委、县政府却如此重视,这在宁山前所未有的。
宋忠勇的葬礼极其隆重,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王马义亲自致悼词,代表县委、县政府盛赞宋忠勇忠于党,忠于人民,舍生忘死工作,积劳成疾,带病工作,因公殉职。
宋忠勇的死因最终盖棺论定,各种谣言不攻自破。
桐漯村冯家漯自然村的村道建设项目立项后,曾华和周良生带领村组干部、村民代表沿山踩点,勘察规划,精心设计。周良生组织村民挖去山的尖凸部分,尽量减少转弯角度,砍伐阻挡路径的树木,铲除杂草,清扫乱石废物,认真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十月十八日上午,冯家漯村道正式开工建设,预计工期为一个星期。
十月二十三日下午,曾华检查完各村“烟-稻-菜”轮作工作后,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冯家漯村道建设现场。刚到村道水泥倒灌处,便听到了周良生急骤的吼叫声:“你直尺这样斜着量道路厚度不行!”
一个声音辩解:“怎么不行?我们总是这样量厚度的。”
周良生显然很愤怒:“你把尺子斜插进水泥浆里,水泥板厚度足足少了两、三公分以上。”
“县交通局是施工方,甲方,我的老兄,懂吗?他们的监督人员都没吱声,你瞎嚷嚷什么?”
周良生声音更大了:“陈老板,这是冯家漯村的生命之路、脱贫之路。我是桐漯村第一书记,有责任保证村道的质量。县里的领导不方便讲,但我一定要讲,水泥路厚度不达到标准的二十公分,绝对不行。”
另一个声音劝道:“良生叔,第一书记是什么官,蛮大吗?你那么死脑筋干什么。陈老板是陈常委的亲戚,结一条善缘,今后用得着的。”
“周书记,水泥路差两三公分是常态,算不上豆腐渣工程。全县哪条村道厚度达到了二十公分?过得去就行了。”
“我不认得什么陈常委,我只认得我们镇党委曾书记,”周良生不依不饶,“他要我全权负责冯家漯村村道建设,我就要对得起他,对得起天理良心,对得起冯家漯村五百多名瑶胞。”
“别的村道是多厚我管不着,但冯家漯村道别说厚度少二三公分,就是少半公分都不行!”
一个尖嗓子说:“少了几公分你又能怎么样?”
周良生斩钉截铁说:“曾书记说,我不在验收单上签字,镇政府就不盖章,你就拿不到钱!”
一个阴柔的声音说:“哟,老家伙,蛮嚣张嘛。把自己说得象有生杀予夺权力的皇帝老子一样。老家伙,你算什么东西?屁都不是。你记倒,我们县交通局才是业主单位,是甲方,有你没有签字都无妨。”
曾华连忙走上前,搂着周良生的肩膀,盯着面前一大堆人说:“周叔不在冯家漯村道工程验收单上签字,你们真的拿不到钱。”
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尖嘴猴腮、嘴里叼着烟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你又是从哪个下水道里拱出来的,口气大得臭死人。”
周良生腰板一挺,自豪地说:“他是哪个?陈老板,瞎了你的狗眼。他是我们镇党委曾书记。”
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男子骄横地说:“镇党委书记又怎么样,能管到我们县交通局吗?”
陈老板叭地一口吐出嘴里的香烟,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不屑地说:“乡镇党委书记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乡巴佬,土包子而已,我屌都不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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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生附在曾华耳边细声说:“陈老板是冯家漯村道项目的承包方,他堂哥是县委常委陈海平,平时嚣张跋扈得很。几天来,我天天跟他吵架。”
“知道了,周叔,别担心,”曾华轻轻点头,“你不答话,我来对付他们。”
曾华手指着戴眼镜的年轻人说:“你应该是县交通局的领导吧?”
旁边一个年轻人说:“他是我们交通局质监股王海成股长。”
王海成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天空,一脸傲然:“曾书记,全县的乡镇、村级公路建设的监督管理都由我负责。你有何指教?!”。
曾华微笑说:“王股,关于冯家漯村道建设项目,权局难道没告诉你,他和我之间有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王海成脸色倏变,语气更加阴柔,“我只认白纸黑字。”
“王股不知道也属正常,毕竟是我和权局达成的口头协定,我来告诉你吧,”曾华淡定解释,“不错,县交通局是冯家漯村道建设项目的建设方,即甲方。但柏城镇政府有监督权,验收单上必须要有镇政府签字盖章,方能通过。”
“你诈我?”王海成脸微颤,眼镜下滑,用狐疑的眼光盯着曾华,“口头协定胜过白纸黑字,无稽之谈!”
“诈你?”曾华哑然失笑,摇着头说,“王海成,叫你声王股长,你就目中无人,自以为能上天了。”
“我不是自视甚高,更不是说大话,你这种级别的,值得我使诈吗?”
王海成满脸迷茫,心中忐忑纠缠,曾华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全县最大乡镇的党委书记,只要不犯错,前途不可限量。如果口头协定为假,一戳就破,岂不是自我掉价,自我打脸吗?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口气立时软了许多:“曾书记,权局从来没交待过,我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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