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邢秉懿,自打听到那一声啼哭,便陷入昏迷之中,一会儿像是被抛向高山之巅,一会儿又像扔入波涛之中,一会儿像是处在冰窖里,一会儿又像坐在火盆上。甚至看到了白衣尖帽的无常双鬼,要带走自己,自己便大叫王爷,明明张着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种无边的恐惧笼罩着自己,吓得自己大喊:“九郎、九郎……”
听见王妃低声的呼唤,赵构急忙来到床前,拉住邢秉懿的手,轻声唤道:“二丫、二丫、我是你的九郎啊,九郎回来了。”
邢秉懿慢慢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九郎、大宋康王赵构。她身子微颤,手指一动,赵构便握住了她的手,俯下身子说道:“二丫,没事了,李先生已经行针,你不要动,凡是有九郎在此,一切无虞。放心将养身子,九郎陪着你。”
邢秉懿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眼睛顾盼左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构知道她想什么,回头嘱咐道:“把孩子抱来,让王妃看一眼。我也看看,这小王八羔子,折腾这么大动静,害的老子疾驰了五百里,揍金兵都没有这么折腾过。”
满屋子的人第一次被赵构逗笑了,霎时间变得祥和温馨,早有奶妈伺候着把小宝贝抱过来,赵构接过,就看见一个满头浓黑头发的大胖小子,脸上的胎脂还没有擦净,一双小手攥得紧紧的,仰放在头的两边,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酣。
“哈哈,小王也有儿子啦!”赵构满脸笑意,俯下身子,将孩子放在邢秉懿脑袋旁边,邢秉懿微微侧头,就看见自己的孩子甜甜的熟睡样子,眼泪更是哗哗的,只是身子酥软,不能动,干着急,不能抱抱自己的骨肉。
赵构抱着孩子,笑着对邢秉懿说道:“二丫莫急,以后还怕你抱不烦?我先替你抱着,啊,你乖乖的躺着,莫要乱动,养好身子,以后,有的是机会。”
至此,整个静安居,满园欢腾。在院子里候命的高进出来,向龙卫高兴地宣布:“王妃母子平安,王爷有令,今天所有龙卫,都有丰厚赏赐,休假三天!”龙卫欢呼雷动,王爷有了小王子,他们这些人,更有奔头了。
吴喜留在大名府,是赵构的主意,这里还有留守司,陈东也在,其余的,都在开封东京城宗泽哪里。赵构实际上还拿不定主意,到底在哪里定都。开封府东京城,实际上,不适合作为首都,大名府,格局现在还不够大,燕京,还没有收复,长安,虽然是中心,但还是偏远了一些。历史上,赵构是在南京应天府继位大统,这是大宋龙兴之地。
单单从政治角度讲,东京汴梁当然是首选之地,所以才派出宗泽和李纲经营,这俩人,一政一军,已经把东京经营得恢复了金兵南侵以前的六成,虽有运河便利,但也有以后的“天河”隐患,黄河淤积严重,成了悬在开封府东京城头上的一柄达摩克斯利剑。
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吧。赵构揉揉太阳穴,这些天,王妃的身体大大好转,已经能起身下地活动,但还是有点虚,李百全一直钉在静安居,不敢有丝毫大意,所有药物,都是亲自去大名“惠世堂”药铺挑选,回来后,亲自指导静安居二春熬药,从不假旁人之手。
王爷和王妃等人的饮食,自有巧姑亲自过问。巧姑听说王爷为王妃抽了好多血,心疼极了,讨教了李百全先生,精心熬着好几样滋养气血的小米粥,把赵构补得生龙活虎,走路生风,笑着对巧姑说道:“巧姑啊,再这样吃下去,小王胖得就骑不动马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有了邢王妃的前例,赵构不敢大意,潘妃也就在近期临盆,赵构可不想再来一出,虽然都是自己的王妃,但前后两次的时间间隔,可太短,赵构不敢冒险,只能把预案做足。
等待的这段时间,赵构可闲不住,现在大名府巡检二处是唐智在负责,赵构把谢天赐又派回去,经历了这段时间大战的磨合,谢天赐沉稳了许多,派他回去,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赵构手下的童子军团选派出的第一批学员,就要进驻康园培训,赵构要亲自给他们上课。这些人,赵构将来都要大用。
还有就是以后的政治意识形态,要形成统一的思想,但这个时候,儒家立国已经根深蒂固,后来的南宋的程朱理学,更是风行一时,集于大成。这是“客观的唯心主义”,有可取之处,亦有不足的地方,要知道,无论哪朝哪代,讲究的是人心所向,不过,方法吗,殊途同归吧。
赵构还要解决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朋党之争。
宋代的朋党之争,是社会的一个大毒瘤。朋党一词,从来就不是一个褒义词。一个朝代,出现朋党之争,往往是衰败的开始。圣人早就有言“君子不党”,欧阳修却着《朋党论》,开启为朋党正名之说,形成“君子”与“小人”之争,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以伪朋,用君子之真朋。结果呢,尽弄出一些言论强于实践,目标重过手段,义气多于理智的眼高手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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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使得这些弊端展露无遗,形成大宋文风极盛而士风日坏,范致虚的案子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哎,脑子不够用了,王爷不好当,这皇上,恐怕更不好当。
赵构这两天,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既然一下子想不透彻,就干点别的。
赵构带着高进、吴喜,一路微服,走在大名府的街道上,望着满目的繁华,心里感慨。大名府俗称“四十八里卧牛城”,其形状和开封东京城相仿,也是卧牛之状,有外城、子城和宫城,左右四厢二十三坊,十七门,几乎是另一个东京的翻版。宋人的忍耐力和创造力,几乎颠覆了赵构对古人的认知,中华文明几千年的历史长河,自己现在,就徜徉在其中最大的一股浪潮之中。
不知不觉,到了宜春坊,抬头看见二重飞檐的一座酒楼,矗立在第三横街的拐角处,占据三面之地,用现在的话讲,黄金地段啊。
门楣黑底金子大匾“凤楼大名府分店”,赵构抬头看看,天色已近午时,索性下一回馆子,自己在大宋,还是第一次。
三人刚到门口,门口招呼的小厮便笑容可掬的吆喝道:“贵客三位,里边请。”撩帘的同时,弯腰施礼,顺手用毛巾掸掸贵客身上的浮尘,却又毫不引起客人的不便,金牌门童。
进了大堂,早有茶博士迎上来,高进开口说道:“可有僻静一点的雅间……”却被赵构抬手制止了,笑道:“小二哥,就在楼下大堂,找一张桌子就行,我这人喜欢热闹。”
博士高唱一句:“好嘞,贵客三位,大堂丙子号桌。”
引着他们来到座位,顺手掀起茶壶,冲茶、续水,分杯,手脚麻利。现在,都知道大帅王爷的新式冲茶之法,下面市井小民也开始效仿,竟然不知不觉风靡一时。凤楼是高端消费场所,即使是大堂,所用茶叶,也是明前新茶,所谓“碧潭飘雪”,香气四溢。
赵构坐了下来,高进和吴喜习惯站在身后,被赵构一瞪眼,乖乖坐了下来,茶博士擦拭着已经非常光亮的桌子,一边笑嘻嘻问道:“贵客点些什么?”
“可有拿手菜肴,我等品尝一番。”赵构心里舒畅,也想调侃一下小二。
“哎呦,客官好口福,刚到的黄河大鲤,红烧最好,麻酥鸭口味醇香,张瘸子的豆腐今早刚刚送来,一大早的野山菜凉拌最是可口,两荤两素,如何?酒要什么?小店的朝露三醉,可是大名府独一无二的好酒,要不要尝尝?”小二麻利的嘴皮子,一眼就看出这几位,虽然说是坐在大堂,可衣着派头,可不是一般人。
赵构笑道:“你这小二,倒是生就一张好嘴皮子,菜就依你。酒就免了,爷们后晌有事。”旁边吴喜已经是五个铜钱看赏顺在小二的托盘里,小二喜笑颜开地唱到:“丙子桌红烧大鲤、麻酥鸭、素炒豆腐、炝拌山珍四菜,赏钱五文——”长音袅袅,透着喜庆。
陆陆续续,凤楼开始上座,赵构三人坐在大堂,一边磕着干果瓜子,一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都是兴高采烈的脸色,金兵南侵造成的创伤,很快被人抹平遗忘,善良的大宋人就是这样,不会生活在以往的痛苦中,他们不会,但赵构却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有一丝遗忘和懈怠,这是他的职责和担当。
但是几个人的到来,还是打破了这祥和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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