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跟曹玦明的相处方式有些尴尬,虽然他好象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也对她依旧亲切关怀,但她心里一想到他曾经骗过她,对她的好有可能都是为了她脑子里的记忆,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因此对他是礼敬有余,亲近不足,每次遇见都觉得尴尬,而一听到他问是否记起了什么,她又在心里暗暗生气,虽然面上半点异状都没表现出来。
曹玦明一走大半年,再次回来后,两人相处时的情形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青云怀着心事走出医馆,却看到分别已久的曹玦明就站在医馆门前,身后停着一辆小马车,似乎是他家去年新置办的那一辆。他的气息微微有些急促,额头上还带着汗,衣裳的下摆处还有尘土,稍嫌有些狼狈。
青云很是意外,勉强挤出一个笑,行了一礼:“曹大哥,你回来了?”
“是。”曹玦明也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昨天傍晚才到的,本来打算今天在家先歇一日,但想想医馆里可能有事,便过来看一看。”接着他便转头“看”了医馆一眼,“似乎一切如常,我就放心了。”
青云默然,总觉得他是匆匆赶过来的,犹疑地问:“你来医馆是不是有急事?”
“没有!”曹玦明断然否决,“姜妹妹,你这是打算回家去么?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青云犹豫了一下,“这里离我家也就几百尺。”
“西城门外大道如今热闹得很,人多、车多,货也多,你一个人走过去,万一被撞着了怎么办?”曹玦明有些焦急地道,“即使没被人撞着,那里人多气味难闻,也远不如坐马车自在。我这小车你是知道的,去年才打的,干净得很。就这几步路,你也不肯坐么?”
青云还在犹豫,小车里显然没有别人,如果她坐上去了,一路上就得与曹玦明独处一阵子,而她实在讨厌从他嘴里再听到那句:“你记起从前的事了么?”
曹玦明见她迟迟不肯答应,神色有些黯然:“我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事,让你觉得难受了,但我是真心想要悔改的。这次回老家,我把先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母亲,她骂了我一顿,我心里也很是后悔。好妹妹,你就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他说得这么可怜,青云倒不好再拒绝了,只能道:“曹大哥言重了,我没有生你的气,就是不想麻烦你。但你这么热心,我就不客气了。”便上了马车。
曹玦明面露喜色,忙往车辕上一坐,转头与医馆内的半夏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赶着马车朝西城门外驶去。
路上,他向青云说起自己这趟回家的经历:“我先回京去看了张碧罗,可惜她的病情还未见起色,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听说如今连人都不认得了,又没有别的线索,我只好回老家去。家母听我说起这几年的事,便怪我不该骗你,无论害先父的凶手是谁,姜九爷都应该是不相干的人,更别说你这个女儿了。你当年才多大?又失了记忆,我把指望都放在你身上,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更别说还阻碍你与族人相认……”
青云抿了抿嘴:“曹大哥,这件事……其实我真没怎么生气。虽然你是骗了我,但是……你也一直把我照顾得挺好的……”事实上,她并不是真正的姜青姐,不过是个穿来的灵魂,要说骗人,还不知道是谁骗谁呢!她在意的,是他骗她喝作用不明的药,又一再追问她是否恢复了记忆,活象她对他来说,就只是个记忆的载体而已。
好歹,她也曾经把他当成是朋友的。
想了想,青云决定告诉他最新消息:“你知道吗?周大人和我干爹都接到吏部调令了,两人齐齐升官,要一起到新成立的锦东府去做官,一个做的是通判,一个则是府经历。他们打算这个月内就动身。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她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偷看曹玦明的反应。
曹玦明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张口就要说话,但才回过头,又顿住了,重新转头看向前方,脸上神情变幻。
从青云的角度望去,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曹大哥,你怎么看?”
曹玦明笑得有些勉强:“为什么不留在清河呢?虽然你与刘主簿亲近,但毕竟不是他亲女,要说认识的时间长,感情深厚,钱老与王掌柜他们远胜于刘主簿,若你跟刘主簿走了,兴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钱老他们了。你不觉得可惜么?”
青云承认是有点可惜,从清河到锦东距离超过千里,走了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可是说真的,她在清河住得有点儿烦了。这里的生活固然很稳定,但地方偏僻,经济也不算发达,她连淮城都很少去,见的人都是差不多类型的,长期待在这里,她思想都会变得狭隘的。她想要到更多的地方去,认识更多的人,看一看她所待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可惜,这些话跟曹玦明说,他也未必能理解。
青云默不作声,曹玦明隐隐感觉到她的想法,咬了咬牙,又道:“姜家不是说要来接你的么?虽说他家迟迟未有人来,多半是改主意了,但你留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姜家千金,也都能敬你三分。到了锦东,那里都是生人,谁知道你的身份?”
青云不以为然:“姜家千金又如何?我也不稀罕这个身份。我敬七伯,是因为他对我挺好。”
曹玦明又沉默了,他似乎已经明白,青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还未真正下决心罢了。可是,她如果真的随刘谢离开,他又怎么办?
曹玦明转头看了身后的车帘一眼,陷入了为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