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又发现木姨娘一个特点,就是她说话时,总会有大段留白。
这应当也是受到了家庭教育的影响。估计那些出身高贵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
木姨娘这话其实是在暗示那个赖嬷嬷有问题。
不得不说,若不是定南伯夫人闹了这一场,其实陈家的算计很难被发现。因为陈家培养那些女孩的时候,根本没有给她们灌输过“你是要去做间谍的”这种念头,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身负使命。陈家非常用心地培养出了她们或天真或清高的性情,送人做妾后,因为她们表现的就是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样子,所以不会引起男人的怀疑。
真正有问题的是陈家妾身边的嬷嬷或者丫鬟。而这些人平时隐在妾侍身后,男主人不会分给她们眼神。甚至陈家妾都不知道心腹嬷嬷有问题。到了关键的节点,心腹会哄着妾去争权夺利。待管家权争到手,妾不会管家,最后又得是这些忠仆出力。如此,忠仆就能把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去陈家。或者陈家有别的什么算计,也可以给忠仆传话,然后忠仆影响妾侍,妾侍再影响府里的男主人,用这种方式来达成。
木姨娘算是聪明的,估计早早就意识到那个赖嬷嬷并不怎么忠于自己。
万商点点头:“你是个有善心的,就照你说的,回头把人送回去。不
过,那嬷嬷到底是陈家安排给你的,就这么送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对陈家有意见了。”
木姨娘正思量太夫人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彻底得罪陈家吗,又听万商说:“被陈家误会呢,咱不用怕。就是听说你娘还在陈家住着,回头要是委屈你娘,就不好了。”
木姨娘那一颗心啊,顿时就觉得泡在了温水里。她眼眶一酸。
万商说:“你娘这些年肯定过得不容易。按我的意思,要是木家的族人还不错,就找木家那边商量商量,给你爹娘膝下过继一儿子。这样你娘要教养木家子,陈家再好也不能住,总要住回木家去。不过还是要问过你的意思,若是木家族人不好……”
这话说得十分真诚。
木姨娘原本一直端坐着,刚坐下时是什么姿势,和万商聊到现在,还保持着什么姿势,全程都没有动过。因为万商不按常理出牌,木姨娘其实有些晕乎。又听万商这么说,她忽然往前一扑,整个人就撞进了万商的怀里,脸正好埋在万商肚子那块。
万商愣了一下。哇,被美人小妹妹投怀送抱了哎!
她笑着抬起手,轻抚着木姨娘的后背,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其实木姨娘自己都是懵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逾越之举。好像从记事起,她就没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但做都做了,也不能后悔。好在太夫人确实没有怪罪她,她才慢慢安下心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既然任性了,那就任性到底吧。
木姨娘真的不愿意辜负太夫人的好意,因为太夫人是这样得好。可是她心里确实攒了好多话从未与人说过,她一直想说。她小声嘟囔着:“其实我不喜欢木家。”
“他们待你不好吗?”万商语气温和地问。
木姨娘依偎在万商怀里,小声地说:“当初我父亲病逝,陈府派了人要接我和我娘回去。我娘心知陈家肯定没安好心,因为她一个庶女,府里主子没有真疼她的。真疼爱她,当初为何要让她嫁一个病秧子?但对比木家,我娘还是带着我回了陈家。”
“你娘肯定有她的考量。”万商说。
因为万商一直都站在木姨娘母女的立场上,木姨娘越发敢说真心话了。
“是……木家祖上确实出过大官,但后辈里没有特别出息的。他们想要重振祖上的风光,男丁不得用,那就把女儿家推出去。他们故意把族中一些无所依的女子嫁给那种身体不好的,丈夫病死后,就叫女孩守寡。然后再用木家女忠贞来造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宣扬木家的名声。”木姨娘愤恨不平地说,“一块好好的肉烂了,肯定会招来蚊蝇。见木家如此行事,就真有那种家里男丁快要病死的,跑到木家来求亲……”
那样的人家会是什么好人家?说是狼窝虎穴都不为过。
木姨娘当初如果留在木家,她父亲已经病逝,祖父母并不看重她们,木家并没有能帮她们做主的人,最后的命运很可能就是嫁给一个病秧子,然后守一辈子寡。若是这样,那真就不如去陈家。做妾么,如果遇到宽和的主母,日子说不得还算好过。
这时的主母其实对“妾”的存在接受度很高,妾与后世的小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只要主母宽和,妾自己也守本分,那说不定两人和和美美,反倒没男主子什么事了。
万商原本在轻抚木姨娘后背,听了这话,动作一顿。没想到木家也这么恶心。这么看来,木家陈家真说不上谁好一些。全都是狗屎,比不出哪坨狗屎最臭不可闻。
万商认真地说:“要这样,倒是不能叫你娘去过继木家子了……”
木姨娘却从万商怀里抬起头来:“不,我倒是觉得可以给我娘过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