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了相州知州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寒霜和顾怀渊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说话,窦章显然有些着急,在旁边唤了两声,“大人……大人?”
顾怀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看到还在一旁立着的那位买官入衙门的人正在旁边躬身站着。他笑了笑,“一时疏忽了。”抬了抬手,请他们俩都坐下了。
顾怀渊道:“我们也不过是没有想到知州也参与到这其中罢了,别的倒与你们无关。”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外面在院子里候着的老七听见声音,里面进来了,给窦章和另一位来客倒了茶,又很快就退了出去。
顾怀渊道:“此事你们在相州,知道的事该当比我们多些,还有什么别的事你们要说的么?”
那买官的人说道:“说来也是惭愧,某虽也是买官入了衙门,但实则心里也还有着些文人的骨气,觉得他们有些行事太过无赖张扬,有些丢了本分。”他苦笑道,“某虽知这话说得矛盾,但又偏是肺腑之言。窦章同某说了两位大人是从京中来的,想必也正是因此事而来,某虽不才,但却愿为两位大人所驱,助两位大人查清此事。”
他道:“这买官之事,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明白,大多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多事情都很模糊,百姓闹不清楚买官这件事到底存在不存在,就连相州的许多官员,怕是也不知道,这事儿真要做,应该去找谁?”
大抵是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组织好语言了,说话说话非常流畅有条理,寒霜根本不用多想什么,只需要跟着他的言语走就是了。
只听那人道:“——买官之事,其实衙门里倒是保密了的,真正知道此事的,还是地方上的豪族和大商人,这些人不缺钱,又因着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所以家中有所成就之后,他们都愿意将家中的子弟培养成为官的人,某也是因此,才最后入了衙门。”
他道:“——相州这儿不大,各方面又不拔尖儿,所以反而助长了暗中的这种气焰,相州周围十里八村的商人和豪族,都会同知州做买卖,把他们想要的官职明码标价卖出来,或者是相州,又或者是周围的其他州府。”
寒霜听到这里眼睛一抬。
——果然。真要这是一人之力,断然不会还跟外面其他州府的官员有所勾结。这又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难道他们还会将这事儿拿去四处宣扬么?
那人道:“——可以想见,这些州府之人怕是都得了同一人的授意,知州再往上的人,某却是不知道了,但知州才收了某家中给他的钱财之后,曾将这些买卖交易的钱财放在一个账簿上,就是不知,现下这账簿,去了哪里了。”
——这是个很关键的信息。
寒霜动了动耳朵,后面又听了一会儿,又听着顾怀渊问了他一些问题,见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才请他们下去。
那买官的人最后向他们躬了躬身。
他道:“两位大人,某知买官一事实属违背道义,某也并不多辩解什么,但某仍希望大人在详查此事之后能够宽容一些,至少让民间不受太大的动荡。毕竟百姓无辜。”
寒霜因此多看了他一眼。
“好,我记下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并未想到寒霜还会问他的名姓,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说道:“在下夏侯之。”
寒霜的眉峰动了一下。
但是她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窦章和夏侯之没抬头,自然不知寒霜的表情。顾怀渊却一直看着她,这事儿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了?”
寒霜摇了摇头,却又突然想起来顾怀渊曾说得要坦诚相对的话。
她愣了一下,道:“这人一说名字,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那一届入选要入殿试的人的名单的时候,这人就在候选名单的后一位,和殿试的名额失之交臂,倒是可惜了。”
——不唯如此,当年这人是进了殿试的,而且才学不差,很快就得了曲飞泠的赏识,从一个七品官员做起,后来成为在云州盘踞一地的霸主。云州低处偏远,一直都是一块难嚼的骨头,但这人去了不到三年,就让云州民风一肃,经济也很快地发展了起来。绝对不可小觑。
她想起来这人考试的时候总是不如意,上一世似乎在科举中的成绩也不是特别好,不过将将过了科举的线罢了,但真才实学却是有的。这一世因着自己提前参加了科举,寒安也买了试卷成功拿到殿试的入场券,所以挤掉了两个名额。
却不想其中就有他。
更不要这人最后竟然回乡,买了一个小官。
而更巧的是,因着寒霜还在,因着寒霜那会儿在曲飞泠的身边,所以这事儿竟然就交给了寒霜来办,也正因于此,寒霜竟然在今时今日今地,与他碰上了。
——世上的缘法,委实说不明白。
脑子里转了一圈,回过头来,却不过是一瞬的事。
寒霜对顾怀渊道:“这人倒是实诚,就是可惜了,运气不大好。科举也是,今日也是,等这件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人怕是也不能再继续为官的。倒是可惜了他一片为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