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渊的突然晕倒,惊慌了寒霜和老七。
老七在看见顾怀渊身体摇摇欲坠之时,脚下猛然一蹬,整个人立马蹿了出去,扶住了顾怀渊的身体。
寒霜也从琴边站起了身来,看着老七将顾怀渊放到床上,把了把脉。
她看着老七把脉完毕,连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七收回了手,道:“主子旧病复发,颇有些凶险,只怕要带回去疗养。”
寒霜一愣,连忙问道:“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你还给他吃了药,怎么这会儿法做起来,这样猝不及防?”
老七摇了摇头,道:“主子的身体一向如此,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犯病,虽然一直在吃药,但终究不是治本的法子,所以病来如山倒,也只能随它。”
话里有深深的无奈。
寒霜有些愣住。
她怔怔地问道:“只是现今他体内疫病未除,应该如何是好?”
疫病未除,意味着顾怀渊只能被迫困于医馆,不能出去,那他的身体又应该如何是好?
老七顿了一下,道:“寒姑娘,属下准备将公子送回黄杨老人隐居的东山。主子现今虽然疫病未除,但是也已经过了随意传染人的阶段,他本身的病势较之疫病更严重,只能先带他回去细细调养。”
这话儿,真是说不出一点儿错来。
寒霜立马原地,半晌了才问,“什么时候动身?”
老七看了她一眼,道:“我今日便用信鸽递信出去,最迟明天午后就走。——主子的身子熬不住,越早越好。”
他将顾怀渊安排妥当,麻烦寒霜看着顾怀渊,自己去按照以往救急的方子去熬了一副药。
他道:“因着回去之后还要辅助针灸的治疗,现今就算喝了药汤,也有些不治本的意思。主子病情发作时会陷入险恶梦境,还望寒姑娘多加照料。”
寒霜点了头。
她在顾怀渊旁边坐了下来,看着顾怀渊沉睡的容颜,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竟成了这样的模样?寒霜有些想不通。她并不是第一次见证生离死别,只是往往遇到熟悉的人的时候,会有些不知所措。
她帮顾怀渊捻了捻被脚。
顾怀渊睡着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也不轻松,眉头深深皱起,连带着手掌也是蜷缩在了一个,握成了一个拳头。
她伸出手,将顾怀渊的手轻轻掰了掰,掰平展之后,将他的手安放在他的身前,然后就这样看着他。
老七所说的陷入险恶梦境一事,是真的。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脸上也时常浮现挣扎和悲悯的神情,有时候也会因身体的痛苦而产生痛苦的神情。那些神情变化着,交织成一张大网,将顾怀渊深罩其中,逃脱不开。
他又看到了燕赵战场的杀戮场景。
戈矛从各个地方刺过来,刺进人的血肉之躯,完整的身躯立马变得血肉模糊。顾怀渊像是飘在燕赵战场上的一抹孤魂,摇摇晃晃,将整个燕赵战场上的杀戮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的身体是透明和不可触的,即使戈矛一一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他也不会真的因此受到损害。
但是在他的面前上演的,却偏偏就是这世间最让人痛心的事。
战场之火燎原,宁城的百姓军士四十万,全部被杀。尸体埋入坑洞,像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尸集聚地,顾怀渊站在坑洞的面前,看着齐白下了这样的坑杀的命令。
无数的怨魂飘浮出来,一股脑儿地涌进齐白的身体里。他能察天人,已经看到了齐白身上被那些怨魂打上的灰色印记。
他一句话堵在心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往事如此,绝不可更改,就算他自负有究天人之际的能耐,却也绝对改变不了这件事。
他深深痛恨自己的无力,身体竟也开始慢慢向下坠,落到那有些无数怨魂的坑洞里。
那些怨魂都伸出手来,张牙舞爪地冲着他喊:
“纳命来,纳命来!还我们的命来——”
无数的声音合成在一起,明明嘈杂不清,却又字字分明地落入到了顾怀渊的耳朵里。
他的身体向下坠去。
却突然有一个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温和的感觉,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阴冷。他顿了一下,猛然醒了过来。
寒霜将他伸出来的手放进被子里,一抬眼就看见顾怀渊已经醒来,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寒霜赶紧给他盖上了被子,笑了一下,问道:“回之醒了?现下身体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