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还是他们刚进战家时候照的,那时他们终于能有了稳定的住所,也可以穿上干净的衣服。第一次取得成绩的时候,战禄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赏,他低下头想了想,最终说:能不能给我们三兄妹照张照片?
他们的家发生爆炸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毁的一干二净,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留下。他想他既然进了战门,搞不好哪天就要死在黄泉路上,留下一张照片,也好当做个念想。
战豫和他断绝关系之后,这张照片就被他嵌进了相框里,深深地埋在了抽屉最底层,轻易不敢拿出来看,一看他就会想起自己当时决绝的选择。想起战豫死里逃生,站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救一个仇人之女,而不是救他这个亲弟弟。
他那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哦对,因为战豫是当过兵的,更何况他会游泳,那种情况下,他想以战豫的资质一定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他当时也通知了宋擎天,让他安排了人。但宋清歌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要是把她扔在海里,绝对会死的毫无疑问。
他承认他是恨宋清歌,白苓死的时候,他也怨念过为什么被杀被轮的不是她。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人永远都是这样,容易逞口舌之快,嘴上说的话,真的让去做,他未必能做得到。
他看着那些人目光下流的盯着她,听着她一遍遍凄厉的喊着他“战祁”,他终归还是心软了,于是手指终是指向了宋清歌。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轻轻的一指,从此他和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战祁的脸贴在相框玻璃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心酸,已经经久不散的悲凉。
良久之后,他又抬起头来,视线不经意的一瞥,恰好看到了抽屉里的一个小金佛,小金佛上面穿着一条红绳。他对着那个小金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那好像是战豫有一次去西藏执行任务的时候给他求来的,据说还开过光。
那时战豫一直让他坚持带着,还说他总是在外面出生入死,搞不好真的死在了外面,他和小姝没法交代,好说歹说就是要他戴着。
他一向不是什么爱戴首饰的人,但是在战豫的软磨硬泡之下终是戴在了脖子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给摘了。
战祁伸手将红绳提起来,把小金佛握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终是放在了口袋里。
*
榕城会展中心。
战祁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大约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晚上总是噩梦不断,所以他一直觉得很累,脸色也不大好。
许城走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招标会马上就开始了,毅少已经进去了。”
“嗯,知道了。”
他这才缓缓的睁开眼,抿唇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摆,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大哥……”许城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还有事?”战祁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
许城抿了抿唇,好半天才小声道:“毅少说,公司董事会已经开始有怨言了,如果这次您再在时少面前退让,董事会怕是要有动荡了,所以……毅少让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战祁眼神微微一暗,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安排。”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吵闹声,他回头一看,神色立刻一凛。
果不其然,是时豫。
战毅说的一点都没错,久通鼎盛这个项目,时豫果然也是要参合一脚。
其实战祁一直都知道时豫的心思,他就是要故意和他对着干,他做能源,时豫就跟着做能源,他做房地产,时豫也跟着做房地产。他手上眼下还有桃城一个电厂的投资,听说时豫也在策划这一块,甚至还和桃城国土局的高层领导吃过饭。
战祁有些疲惫的按了按眉心,转过头正准备进会议室,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喊声——
“战总请留步。”
他脚下一顿,时豫已经大步朝他走了过来,嘴角还带着惯有的轻浮笑容。
战祁在他面前站定,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
“听说久通鼎盛这个项目,好像已经定下来了。”时豫微笑的看着他,“战总觉得,这个项目会不会是你们华臣的呢?”
战祁淡淡的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所谓。”
时豫挑眉,“不愧是战总,就是豁达。”
“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我进去了。”战祁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说话了,再说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起过去的兄弟情义来。
“当然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战总你也知道,我在时家还没能立稳脚跟,时仲年虽然还算器重我,但我毕竟是个养子,久通鼎盛这个项目,是时远下半年来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如果我拿不到的话,怕是会有一些麻烦。”时豫说着朝他靠近了一步,用从前他们兄弟间恳切的目光望着他,满怀期望的道:“你会帮我的吧?大哥?”
久违的称呼让战祁浑身一震,抬起头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却只看到了他脸上殷切的表情。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个一望无际的深海之夜,战豫被绑在木桩上,一遍一遍的叫着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