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本是他要杀他。
外面院子里有人快步跑进来,想禀告今夜失利之事,跑到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老院长竟然坐在大学士的客厅里谈笑风生,立刻就懵了,只能退下去。。。。。。要杀的人就在这里,难不成还能在这动手?
沐昭桐看到了那下人脸色随即难看起来,刚刚消散的尴尬重新汇聚在脸上,哪怕他刻意压制着也还是露了一二分,而老院长却似乎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眯着眼睛追忆过往。
“乾和十八年,你为户部尚书,我为书院院长。”
老院长道:“你拎着一包半路随便买来的花生米跑到书院找我,给我看你写的万言书,我一夜未眠,可是改来改去,我只能给你改了七个字,再后来想着那七个字也未必要改,于是又重新改回去。。。。。。万言书,你每一个字都不容删改,可见用心。”
“乾和二十二年,国库收入翻了一倍,当时陛下问你想要什么,你说只想为大宁鞠躬尽瘁。”
老院长看了沐昭桐一眼:“乾和二十八年,你主内阁,我依然是书院院长,自那次之后你再没有来过书院,我也再没有进过你家。”
沐昭桐面露愧色:“我们都太忙了。”
老院长道:“忙到忘了,我们师出同门。”
沐昭桐怔住,低头不语。
“多久没有去为先生上过香了?”
“有,二十几年了吧。”
“三十二年。”
老院长语气平淡的说道:“三十二年了,先生坟前我不见你来过的痕迹。”
沐昭桐头低的更深了一些:“我愧对先生。”
老院长道:“愧对?十二年前先生忌日,我没有来找你却让人给你送来一封信,问你为何二十年没有去给先生上香,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何回我?”
沐昭桐抬起头:“没时间,所以先生不会怪我。”
老院长嗯了一声:“那几个字,你回的理直气壮,为大宁奔波操劳,表率万臣安治百姓,你说自己没时间,也记不得先生忌日,那时候我就在想,果然无用之人是我,让先生引以为傲的人是你,你为大宁忙的连先生忌日都忘了,先生自然不会怪你,刚刚你却说愧对?”
他将杯子里的茶泼掉:“换酒。”
沐昭桐叹道:“你怎么可能是无用之人?这些年来朝廷里多少重臣都出自书院,你掌书院之后,别说文官,大宁战兵之中也有多人是你门生,便是裴亭山在你面前也要垂首以学生礼相见,你何必自谦?”
“原来你记得。”
老院长喝了一口酒:“我以为你忘了,你曾经说我心思太大野心太旺,把书院教成了武院,居心叵测。”
那是当年沐昭桐上书之言,只不过当时的皇帝陛下不是现在这位,而是现在这位的哥哥。
于是当时的陛下痛斥了老院长一顿,让他安安分分教书育人不要胡思乱想,可是院长还是他,书院也没什么改变,老院长依然我行我素,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慢慢的被隔离于朝权之外,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沐昭桐在朝中一人独大权倾朝野,多少书院出来的朝臣也要跑去拜他为门师。
老院长忽然问了一句:“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还没老死?”
沐昭桐沉吟片刻:“现在我也好奇,你为什么还不老死?”
老院长哈哈大笑:“你思亦我思。”
沐昭桐愣住,仔细品味着这五个字里的含义。
“老死很好。”
老院长看了一眼,院子里又有几个人冲进来似乎想汇报什么,可是看到他之后就都懵住,然后一脸惊恐的退回去,到现在已经四五批人。
于是他笑,笑的有几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