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睡觉前,陶小霜去了一趟吴家。吴晴去医院送饭了,后厢里只有吴纪和吴家三个年纪较小的孩子,陶小霜把吴晴断章取义的话转述给了吴纪。
说完话,陶小霜直视着吴纪的眼睛,说道:“吴纪叔,这事要是你和朱阿姨的意思,那我也就”,陶小霜转脸打了个喷嚏后,然后继续道:“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我想你们不会这么……所以,这八成是吴晴她自己的意思吧?”
“小霜,这……我和孩子她妈真没有这意思。”吴纪很尴尬,他摸着鼻梁道,“我家吴晴胆子小,估计是被李照弟那个大喇叭一逼后说错了话……你别生她的气,等她回来,我就狠狠教训她一顿。”
吴纪对自己的孩子一向是棍棒教育,陶小霜相信他肯定会狠狠‘教训’吴晴,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吴晴要是怕挨打就不会那么说了。
打蛇就要打七寸,陶小霜按着先前想好的说法道:“教训就不用了。只不过——中午的时候吴晴和亭子间的李阿姨说了那些话,这会只怕半个同寿里都知道了……要是有人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
“千万别!”吴纪连忙道,“清华和他那个媳妇做的那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小霜,算吴纪叔拜托你了……”
“我也不想说那事的,可被人误会的话我心里真的很难过。……虽然说管天管地还能管到人心里想什么吗,可说了这么些胡话,她总得道个歉吧?”陶小霜带着鼻音低声道。
“什么管不了心里的瞎想,我女儿我还管不了了!”家里两个病人躺在医院里,大女儿还净添乱,吴纪气得咬牙道:“我等会就带着吴晴到客堂间给你道歉去。以后要是谁来问你那些话的事,你就只管让他们来问我好了!”
在青春期时,生理会抽芽般的急速发育,同时心理也会极为敏感,通俗点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面子大于天,所以也就不用详叙当着程家老小的面被父亲压着道歉时,吴晴心里那种极度的难过和羞耻了。
……
第二天起床后,陶小霜的鼻子就堵得不能呼吸,自然也闻不到任何气味了。鼻子宣布彻底罢工后,不得不用嘴吐气吸气的她在去9中的路上飞了整整两木壶温热的柠檬水。口里一有干涩的感觉她就喝一口,一路喝着水,她还一路的打喷嚏;走到9中时,她用掉了厚厚一叠的草纸,鼻子都快撸掉了,还得小跑着去教学楼上厕所。
话说自己狼狈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前天一天里就听了两次壁角,损了自身阴德的缘故吧?
于是,走进位于教学楼二楼的班级教室时,陶小霜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她再也不听壁角了,谁再要‘说’给她听,她就立刻咳嗽,让那人知道这壁角里有人,说不得话了!陶小霜是个下了决心就会去做的人,她不知道因为她拒听壁角的行为,会让以后不少的事出现或好或坏的大波折。
“陶小霜,快过来这里,来坐我旁边。”张曼红坐在靠墙居中的座位上叫道。
看她坐的位子合适,陶小霜就过去坐下了。
因为好久没有正式上过课,曾经固定的一人一座的规矩早已经打破了,如今班上的学生都是三五成群的随意乱坐。
陶小霜笑着道:“张曼红,昨天谢谢你帮我请假了。”
张曼红摆手道:“没什么,也是运气好——要是你的电话晚来一会我就走了。”说完她凑到陶小霜耳边,道:“贾老师进了我们这一届的毕工组,你知道吗?”
陶小霜挑挑眉梢,“是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我走得晚,看见贾老师把他的东西搬到毕工组的办公室里了。”
工宣队进驻9中后不久,全校毕工组的人事变动就开始了,先是总领全局的校毕工组全员逐一更换成了工宣队的队员,王援朝自然是组长——景岗山在此期间还是负隅顽抗的,所以是逐一而不是一次性的更换,然后具体负责和学生以及家长接洽的各年级的毕工组也开始改组了:剔除掉景岗山的人后,工宣队把曾经被边缘化的一些老师和校工召进了现在的毕工组。
贾老师是一个个头不高,40出头的教数学的男老师,他是陶小霜所在的67届2班的班主任,也是一个这两年里被李卫红他们叫做贾老鼠批过好几次的保皇党,看来如今他是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我趁着帮贾老师搬桌子的机会进了趟毕工组——你知道的,这段时间那里都关着门,神秘兮兮的谁也不让看,结果你猜我看到了谁?”张曼红用一脸你绝对想不到的表情看着陶小霜。
“你看到的那人是我们班的?”得到张曼红点头后,陶小霜就开始猜了,她先猜了班上的几个保皇党学生。
张曼红一一摇头否定了,随后她指了个方向,“这人和贾老师恩怨很大的,不是一派的……”
“是李卫红?”陶小霜问。
“不是。”
“是陈美娟?”除了李卫红和已经进了文工团的倪爱蓉,班上的第三运动员就要数她了。
“不是。”张曼红干脆揭穿谜底,“我看到的人是胡英荃。”66年停课前,胡英荃在班上数学成绩最好,所以他也是和贾老师关系最好的学生,但后来却跟着李卫红他们一起狠斗过贾老师。
张曼红小声道:“胡英荃去交自愿书了,还是份血书,他自愿去云南垦边。”
陶小霜惊道:“什么?是真的吗?”毕工组今天才开始找人谈话,他昨天就把自己‘发配’了?这……
张曼红道:“你说……他是被贾老师进毕工组的事吓傻了?还是真的一颗红心向着党,所以自愿去修地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