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竹音莫名偏了头,看了半晌。
“府里头的账房都备好了账簿,在办事房里等着您呢。咱们府里去年的开支……”戚尾说了一通,抬头看戚竹音没动,就跟着望过去。
戚竹音抬起诛鸠,用刀鞘挡了戚尾的目光。
那头的花香漪拈着梅枝,眉间点着瓣儿似的花钿,在随行侍女附耳低语里笑起来,侧身隐了进去。
戚竹音没转头,嘴里对戚尾说:“走啊。”
戚尾啥也没瞧见,重复着:“走啊?”
戚竹音抬步就走,戚尾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问,追着走了。戚竹音径直去了办事房,跟账房对账簿。她没时间坐,就站着翻了几页。
“家里的管事换人了?”戚竹音突然问道。
账房佝着身,小声说:“回大帅的话,没换哪。”
“那奇怪了,”戚竹音又翻了几页,“往年结账都是一团麻乱,恨不得再记糊点,去年的怎么这么清楚?”
这账岂止是清楚,连今年的预支都专门分出本册子,把府内各房的花销列得明明白白。姨娘们的胭脂水粉在戚竹音的要求上再次省了一半,戚时雨讲不清楚的庄子也都名列其上,这做得简直比户部的账面都漂亮。
“原先咱们府里头账目繁杂,各房言语不详,先生们也无从下手。”账房接过茶盏,捧给戚竹音,“大帅上回要府上节俭,可是下边的庄子算不清楚,每月贡物合在后勤花销里边乱七八糟。”
戚竹音抬眸看着账房。
“这回是大夫人算的,”账房怕戚竹音不高兴,紧接着说,“大夫人管后院,各房账面都得看,专门派人来跟咱们说,这账太乱了,为着您在前头的军饷支出,也得重新做。我们赶着重做了几回,都耐不住各房闹,好些院子藏庄子,不肯交代实话……”
这倒是真的。
姨娘们都怕戚时雨一命呜呼,把手上的庄子铺子攥得紧,还要从府里边使劲捞,每回算账嘴里都没个实话。戚竹音不待在后院,戚尾这些心腹也都是外男,不好插手,所以这账一直乱着,她想起来就头疼。
这花三有点能耐啊。
戚竹音拿着账簿,说:“姨娘们就这么听她的话?”
“起先给大夫人甩脸子呢,”账房说,“都是生过哥儿的人,仗着老爷心疼,不交账还要去老爷院子里闹。大帅不是把红缨姑娘给大夫人用了吗?大夫人就让红缨姑娘把哭昏的姨娘请回院子里,叫大夫来看,大夫看不出病,大夫人就把姨娘都埋院子里了。”
戚竹音没反应过来,她愣了须臾,说:“埋院子里了?”
“埋院子里了!”账房说,“这下好了,姨娘们都哭成泪人了,说要跟大帅告状。”
“啊,”戚竹音说,“给我告状?”
“大夫人就给了马,开了门让她们去。”
姨娘们平素穿衣都要人服侍,哪个会骑马?戚时雨不好那口!那么冷的天,谁敢去戚时雨院子里哭丧,花香漪就把谁埋自个儿院子里,跟种萝卜似的,不要片刻就冻得姨娘们厥过去了。
花香漪身边的姑姑都是太后精挑细选的老人,姨娘们敢撒泼,她们就敢换着花样狠治。姨娘们跪廊子立规矩,连花香漪的面都见不着。等姨娘们哭哭啼啼地回了自个儿院子,就换儿子们上。
“是哥儿呀,”花香漪坐在屏风后边,温声说,“听说前几日在外头欠着几百两银子没还,人都追咱们家里来了,这哪成呢?我是做主母的,心里头怜惜你们兄弟几个,就叫姑姑先还上了。你们别怕,条子都摁着手印签着名,我给保存着,以免日后人家赖账,回头找上老爷……哥儿不坐啦?”
“就这么着,”账房给戚竹音学完,说,“大夫人手里头捏着哥儿们的账,只要跟咱们报一声,哥儿的铺子就得统统抵到大夫人名下,这谁还敢闹?”
戚竹音合了账簿,她站了少顷,又把账簿打开了,道:“挺有脾气。”
这账目理得实在漂亮,戚竹音忍不住想,要是外头的军账也能做得这么好,她还怕户部那几个老油子?但花香漪到底是太后的心尖肉,她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二月雪渐少了,茨州的晴日增加,沈泽川得空就带着姚温玉到城郊转转。
今日万里无云,晴空湛蓝,林间积雪已经初现融化之势,解冻的溪水叮咚,能见着些野物了。丁桃要放风踏霜衣,就带着历熊在林子边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