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很有水准,但二狗子并不这么想,他眨了眨眼,“你看上去挺有钱的,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还是个白丁。”他毫不避讳说出了自己的嫌弃,“永昌东面是丹州啊,这个都不知道。”
这个世间最让叶小清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无外乎这一件,一个小小的乞丐居然会咬文嚼字,与文绉绉的宋辞别无二致,满口四字成语五言绝句,还竟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不过她能听懂些关键的,那就够了。
她问道:“你是丹州的,为什么来了永昌?”
二狗子本想吃些杏仁酥,听到她的问话,手一顿,随即放下手中的吃食,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好似是走了神,自言自语道:“若不是害水灾,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丹州。”
叶小清本来在拽着纸包玩,这下不由得愣了愣,“水灾?”
二狗子的目光放得很远,缓缓点了点头,面上染了些忧愁,“自打今年开春,雨水就特别多,到了夏末,丹州居然发了水灾,水坝都冲垮了,爹娘乡亲们被大水冲走了,我爹的私塾也被大水冲没了。”
他说着,双手握成拳头,咬牙切齿起来,“丹州那些狗官,前几年就说要修缮水坝。”他愤愤道:“朝廷派下来的银子不知被他们克扣了多少,发了这么大的洪水居然压着不上报朝廷,先是我们村子,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殃及整个丹州啊!”
二狗子满面愤恨,眼眶都红了,有眼泪在他眼眶中打着转儿,“我过不下去了,才跑来永昌,没想到根本无处禀告。”
叶小清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傻了半晌,都忘了吃手中的杏仁酥。
她从小到大活得虽然艰辛,但也没遇到什么大灾,光是听他说,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是这事落到她头上,她还不知道得多慌乱。
原来这小男孩与她一样,都早早没了爹娘……她心里忽然憋闷,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我听说永昌是个大城,还有一位王爷在这,我只是想找他,告诉他丹州的狗官贪赃枉法。”二狗子低垂下头,咬紧了嘴唇,“谁知道我来的时候王爷不在,那些官老爷根本不听我说,还将我赶出来……”
叶小清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王爷正是孟弈安,当时他们都在京畿太平,二狗子怕是闯了空门,地方知府肯定不会见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所以他才在城中流浪,靠偷窃填饱肚子。
说起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带着二狗子去见孟弈安,有孟弈安在,想必这事就简单多了,可她都站起了身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此番是来坑人的,不是来帮人的,这么严重的水害若是被孟弈安处理妥当,传到京中,岂不是大功一件?
其实她打心眼里不是很想坑孟弈安,这让她觉得自己挺不仁不义的,这事暂且不提,如今她也不能放着二狗子的事不管不顾,她可是有侠义心肠的人。
看着叶小清若有所思的模样,二狗子也跟着站起来,“喂”了一声,伸手本想去拍她的手臂,但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还是收了回去,只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小清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手中装着杏仁酥的纸包塞到他怀里,“这些你留着吃吧,我身上没带银子,只有这包杏仁酥,你先填饱肚子。”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你别急啊,这事……我帮你想办法,你先告诉我你住在哪,明儿我给你送点银子和吃食,你别再偷东西了,被别人逮住就不好了。”
她絮絮叨叨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二狗子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近些时候家人的离世与家乡受灾对他是双重的打击,他自幼习得礼义廉耻,但如今只能抛开了脸面去偷窃,没少受别人的白眼,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安慰的话了,猛地一听还有些愣神,他不由得仰起头看着叶小清。
先前没仔细看她,如今端详一番,她长得还是可圈可点,二狗子看着看着,少年炽热的心澎湃了起来,面上也升起两团红晕,不过被脏兮兮的泥给遮住了。
她虽然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必心思都飞了,但她沐浴在阳光下,脸庞映着柔和的暖阳,如同救世主一般,浑身闪着光,让他心里忽然暖了一下,是那种融化冰雪的暖,短促而强烈。
他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不由得抬起手来拍了拍脸颊,赶忙道谢:“谢谢……”
他的声音低如蚊呐,被街上其他的声音给遮过,“我住在城东的废弃瓦房那边,啊对了,二狗子是我的小名,爹娘说赖名好养活,其实我有名字。”
叶小清一心想着其他事,压根没仔细听,只随口“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