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没事了。”雨化田说的是自己在洛阳城外腿上的箭伤。现在想来洛阳城外的事情也没有都在朱由检的掌握之中,那天夜里的小孩子明显是意料之外的人,“那个李定国,你有何打算?”
李定国就是用弩。箭给了朱由检一箭的半大小子。那夜,第一箭朝着朱由检射去的时候,雨化田危急中就扔出的绣春刀打偏了那一箭。但别看李定国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可他胆识过人,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居然迅速地反应过来,还声东击西地对着朱由检与雨化田又接连射了好几箭。
雨化田手中没有其他的兵器,侧踢偏了朝着朱由检而去的箭头,但后来那支紧随其来的箭速度过快,才划伤了雨化田的衣物,而箭头锋利无比,根本不是寻常兵器,也就擦伤了他的小腿。雨化田也趁着这个空档,抓住了这只射中了自己的箭,反手投向了李定国,这一投比弩。箭的发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噗嗤一下就刺穿了李定国的右臂,这下小孩的战斗力是完全没有了。
雨化田受的确实不是什么大伤,用了吴无玥的药,没有一两天就好了。
要说当时为什么不是一箭投向小孩的要害,雨化田也是有了瞬间的犹豫,他很少遇到七八岁的小孩会有如此胆色,所以才选择了只是立即止住他发动武器的右手。而在失去了弩。箭的攻击之后,其他的人还真都不是雨化田的对手,几乎他是以一人之力抵挡百人之攻,这些人就像是被切菜一样,都被雨化田解决了,而那个李定国则被一同带回了京城。
“先放放他,让他在你家里住着,你那一箭都要把人家孩子的右手给废了,等养好了再说,现在就让他多读读书。”朱由检没有平白无故地救人的嗜好,不会因为对方是一个小孩,就救下一个对自己刀剑相向的人。可是偏偏这个人叫做李定国。
结合从小孩嘴里套出的话,朱由检肯定这个李定国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位。小孩说自己是陕西人,天启元年出生,家中的光景并不好,这些年来旱灾也没断过。今年年初的时候,家中父母因为饥荒与病痛过世了,他成为一个流民,一路上也扒着树皮过日子,翻过了不少的山,就从陕西到了河南境内,与这帮子流民呆在了一起。
明史上有一位李定国,也出生于天启元年的陕西贫农家庭。崇祯三年,他年仅十岁就加入了张献忠成立的起义军,李定国被张献忠收做养子。崇祯十七年,张献忠正式建立大西政权,李定国因为在义军中的战功卓著被封为安西将军。崇祯朝亡后,清军入关,张献忠率麾下大西军五十万北上抗清,却中了流箭而亡,大西政权亡后,李定国归顺南明,奋力抗清,镇守南边,云南一带一直视李定国为滇中的脊梁,后世章炳麟有言:愿吾滇人,毋忘李定国!
朱由检在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名字与身世之后,心中也有些疑惑,看来历史已经发生了偏差,要不然他一个小孩为什么会离开了陕西,随着流民到了河南境内。当然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变,听说是截杀大官藩王的时候,他下手还是不轻。
可是这样一个人,朱由检不会杀了,此人的英勇从小就可见一斑,若是好好培养,日后必然能成大器。更重要的是由史可见,他对于社会矛盾的把握还是很清晰的,明朝亡了之后,是抗清的主力,没有道理放过这个人才。
话说回来,朱由检说的让李定国多读读书,不是看四书五经,而是让他多听一些天下的情况,不要想着造反给自己添乱了,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想的更加远一些,怎么稳定流民,驱逐鞑虏,保苍生太平。
把人放在雨化田那里,一定能调。教出一个更加非凡的李定国来。
雨化田没有意见,李定国虽然勇猛,但毕竟才七岁,这个时候的孩子还没有定性,心智上可以塑造的空间很大,他们对于是非对错,看人辨事还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先不说这个孩子了,这次因为多了杜澄与素娥两个变动,才让事情发展地更快了,你们不单单为了对付魏忠贤吧。”
“哎——”朱由检摇摇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此事还要从土豆差点被下药说起。王承恩注意到了徐应元与青楼中人有过密的接触,就跟上了这个线索,然后发现了那些秘药都是从醉红楼里头流出来的,徐应元与背后的人接头也都是zai青楼里面,才会有了后来紧紧盯住醉红楼的大动作。
与此同时,魏忠贤当时希望信王快点入京,是想能把他被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管。
因为朱由校的病突如其来又病势汹汹,朱由检若是没有准备地入京,一定会受到魏忠贤的压制,所以吴无玥才献策,不如将计就计。在洛阳的中伏是他们提前谋划的布局,但那些人都是用钱财收买来的流民,就连流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他们截杀朱由检,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杀的是当时的信王。而只有那一个弩。箭,是朱由检事先提供的,为的就是以后嫁祸他人时所用。但是谁知道这东西被李定国使用了,也造成了朱由检与雨化田的轻伤。
如果李定国是第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么后来杜澄把皇上气的病了又倒,这与他们开始安排的人也不一样。
朱由检当初推断朱由校的病虽然急,但是一定也会清醒,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信王生死不明,那皇上的身体情况也会更加的不稳定,从而加快魏忠贤的动作。但朱由检是不可能收买朱由校身边的小太监,本来想要等消息扩散出去的时候,才让朱由校知道,谁承想杜澄却暗中下了狠手,一击就中地让朱由校彻底晕了。
紧接着就是素娥被假怀孕,这可是坑了魏忠贤的致命一击。
原先的安排中,朱由检不在乎这个假怀孕的人是哪个宫女,也不在意素娥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总之,在吴无玥救醒了朱由校之后,当吴无玥佐证朱由校是不可能有孩子了,那么结果必然都是魏忠贤与客氏在混淆皇家血脉。
但是第三个变数却正是素娥,她反咬一口,将魏忠贤与客氏的所作所为彻底地揭露,才让朱由校最终对那两人彻底地死心,从极度的喜爱,到了彻骨的痛恨。
事后,朱由检根据一连串的零碎线索有了一个推论。事情是从周冶决心要死的时候开始。
周冶是此案中唯一冤死的人,所有的阴谋要能自圆其说,都是建立在魏忠贤包藏祸心,故意唆使信王独自赶路,先一步回京进入洛阳圈套的基础上。而关键的那位假传圣旨的人就是周冶,他其实是雨化田的人,是整个事件的牺牲者。
周冶知道了自己在整个计谋中的重要性,大义赴死不是没有原因的。人若是愿意抛弃生命,不是出于强烈的爱,就是因为刻骨的恨。他对朱由检说效忠也有一些,但是不仅仅如此,更多的是因为魏忠贤曾经对他的迫害。
周冶家中的亲人都死绝了,死在了一场无妄之灾中,而源头则是有人想要为魏忠贤立生祠时,圈了一块地,他们正好占了那个地方,才被逼死了。而那些官吏还看上了临乡素娥的姐姐,强抢民女对这些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杜澄家与素娥家走的很近,朱由检猜测他们二人很可能早就定亲了,因为对方想要强纳素娥的姐姐,就整垮了素娥一家,同时杜澄家也是受到了极大的牵连。于是双双家破人亡。
周冶、杜澄、素娥三人就这样认识了,他们一个加入了锦衣卫,一个入宫做了太监,还有一个则是做了宫女。为的不是别的,而是只有入了天下最诡异莫测的深宫,才能有机会扳倒魏忠贤,报仇雪恨。
虽然三人来京城,在宫中有了年头,都要四年了,可这样的小人物要出头太难了,何况是对付一手遮天的魏忠贤。但在他们要绝望的时候,周冶遇见了雨化田,他敏锐地把握住了一丝希望,而后证明他是对的,他入了这个局,做了最开始推动局势的必死之人。
这个时候,周冶把事情透露给了同样欲将魏忠贤一党杀之后快的杜澄与素娥,他们也决定推波助澜,给予魏忠贤最致命的一击。
皇宫中没有简单的人,杜澄选择了最恰当的时机,让天启帝被气晕,等他清醒之后不得不怀疑魏忠贤。而素娥所说的吴刚让她有了孽子,究竟是她主动设计还是被强迫已经不能分清,但是有了这个罪证,魏忠贤与客氏等人,就再无翻身的余地。
三条人命,换来了魏忠贤一众的彻底死亡,不是在朝局上的彻底被清算,而是三人太懂得朱由校的心理,只有让魏忠贤在朱由校心中死了,那么他就再也没有未来,恐怕到时候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实,魏忠贤还不算真的难对付的人,没有了皇兄的信任与放纵,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朱由检把前面发生的事情给顺了一遍,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雨化田。锦衣卫的权力与东厂相似,没有了皇权的支持,什么都是空的。明朝有史以来,锦衣卫的头领几乎没有善终。
雨化田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他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善终,最坏就是与前世一样,那么他又何必去管身后洪水滔天。他许是一个赌徒,只是压上了全部,赌一把朱由检是个不同的人。
好像明知道不应该赌,却还是赌了。是想要登临高位,还是掺杂了不理智的小心思,将朱由检那些分不清真假的态度放到了心里。当权欲与情感纠缠在一起,他也不想泾渭分明,就怕看懂了真的自己。
总之,他不会像魏忠贤那么蠢,有过一个前车之鉴就够了。
朱由检看着雨化田的微笑,也没有多言,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最初的目标也不单单是为了魏忠贤。你一路与我同行河南,先不说灾害所造成了粮食歉收,也不想能瞬间做到吏治清明,而说在那个地方有个最大的硕鼠。不光是河南,整个大明这样的硕鼠也是不少,他们的问题一日不拿出一个对策来,我心中就一日不安啊!”
雨化田转念一想,知道了朱由检话中所指。还能是哪位,不就是福王朱常洵,还有像这个胖子一样的大明朱家宗室。
整顿藩王宗室!雨化田心中一跳,吴无玥这个计谋果然狠辣,是釜底抽薪,但也是火中取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