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下子就好像凝滞了起来,就算是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那些村民此时此刻也暂时统统住嘴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是没有早呢么见过世面,可是这种话一说出来,要是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大概就以后村口的二傻子了。所以,一时之间,所有的人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在了丁修节的身上,开始猜测着丁修节到底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要是我说的话,他们家有两个念书的儿子,一定是会给他们家儿子要个功名。就算是不为他们儿子,光是为他们自己,也该要这个功名,你们不想想看,原来那丁家老大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因为这丁老大是有功名的人,所以,在这里他们一家被那个张氏欺负成什么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不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翻身吗?”
“我觉得会要点钱吧,要功名这个没有那么容易吧,这要个官多大的事啊,随便要一个就可以管那么多人,哪是说要就能要的!”
……
在目光聚聚啊哦在丁修节身上的时候,大家的猜测也没有停止,便全部都任由着自己的想法开始猜测起来,当然,除了一些真诚的客观的猜测之外,还有不少羡慕嫉妒恨的说些酸话,总之,虽然大家没有大声吵吵,但是这私底下讨论的事情还是相当的热闹的。而这个时候沈其正也在看着丁修节,他其实也挺好奇这个农民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按照他一般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基本上是要钱要功名或者要土地,总归就是这么几种,不会有什么特别的。
而十里则用右手撑着自己的头,歪歪的靠在了椅子上,以一种很是松弛的姿态看着丁修节,不过,随后他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丁小桥。今天的丁小桥似乎跟平日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她还是穿着村子里面的女孩子最常见的蓝花布的裙子,头上还是照旧梳着两个小发髻,她的皮肤很白,是乡下人少有的白,就连在城里的小姐的身上也少有这样的白色。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皮肤微微的晒出了一点点粉红色,她的鼻头上冒出了薄薄的汗,她的眼睛是亮晶晶的,和平时一样,甚至比平时还要亮。而她的表情却并不紧张,这倒是昂十里有些许的好奇了。
按道理来说,现在沈其正丢出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的诱惑,在这样的诱惑之下,鲜少有几个人是能继续保持自己的淡定的。就算表面上淡定的,只怕连心中也是激荡不平,可是从丁小桥的身上却看不到一点点这样的激荡,哪怕是那一双眼睛里也平静得太让人想不通了。
十里的唇角的笑容翘着,那弧度上染上了几丝的暖意,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丁修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其实也是在天人交战。虽然昨天丁五郎已经义正词严的拒绝了用这样的机会为他谋求功名,可是丁修节的心里还是放不下,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得呢,就好像是曹宿生说得,人的一生能有这样的机会呢?他实在是舍不得,可是就在他要说出为丁五郎谋取功名这样的话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来,昨天在月光之下,丁小桥笑眯眯的说:“爹,你不用为哥哥担心,人这一生呢,都是要为自己的负责的。就算是你们也不可能一辈子看着哥哥,也不可能一辈子干预他的人生,爹,你总不希望大哥成为另一个大伯吧!”
“丁修节,你想好了没有?”沈其正等了一会,见丁修节还是没有回答,便开口又问了一次。
这一声询问总算是将丁修节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背后已经被汗湿了一片,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成为丁修忠,就好像是小桥说得一样,人必须为自己选择负责任,他不能像是老丁头一样一辈子都在为丁修忠保驾护航,也不能像是老丁头一样一辈子都在为丁修忠擦屁股。他丁修节的儿子,必须为自己的选择的路负责任,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就要这样走下去。
想清楚了这些,他如释重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抬起了头冲着沈其正笑了起来:“沈大人,草民想请陛下把今年的收上去的这些玉米和土豆给草民留下三千斤做种子,当然,要好一点的……”
说起来,这丁修节的要求实在不算是过分。因为一开始,这些粮食就已经说好了,今年这些地里的土豆和玉米都算是被朝廷买下来的,所以当收获的时候看这亩产是多少之后会给丁修节家一个满意的价格,另外丁修节今年地里面所有的产出的赋税就免了,毕竟这是帮皇帝干活,帮朝廷干活,这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总不能太小气了是吧。
这也就是说今年这些土豆和玉米其实都不是丁家的,都是丁家帮朝廷种的,所以,这留种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是丁家自己说得算了。不过尽管这个事情这样说得通,可是沈其正还是觉得比较吃惊的,毕竟留种这个事情,就算是丁家不提出来,他也一定会给丁家留下合适的种子的,只是不可能留下这么多就是了。但是,相比较之下,好像丁修节完全是放弃了一个很好直上青云的机会啊。
当丁修节这样的要求提出来之后,沈其正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细细的用很深沉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才说:“丁修节,你可是真心只是要求这个?如果你没有听明白,我便再说一次,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完全可以提出来,只要是陛下办得到,都可以。”
沈其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话却好像是响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开了,人群中一片哗然,甚至有几个跟丁家关系好的人都开始小声的对着丁修节喊,让他要点别的。可是丁修节却摇摇头,很沉静的笑了笑说:“沈大人,您说得意思我明白,可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
“我记得你们家有在考功名的儿子……”大概是因为丁修节的淡然,反倒是让沈其正有些放不下了,他反常的又提醒了丁修节一句。
丁修节摇摇头:“大人,我真的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您说得没错,我们家确实有两个在念书的孩子,不过,这以后他们自己的路由他们自己来定,他们要是有本事,便往上考,能到皇帝陛下的金殿去看看也是他们的运气,要是不能,那就回来种地,反正家里有田,我们不担心孩子之后的前程。不过,这些跟今天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们就是庄户人家,就是种田的泥腿子,我们的本分就是种地,所以,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明年的种子,这真的已经是真心实意想要的东西。就请大人成全。”
丁修及不算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人,这些话在他的心里反反复复的练习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得清楚不清楚,于是说完之后,他还有点不放心,对于还没有开口的沈其正又说:“大人,我这个人嘴笨,不太会说话,不知道我这么说说明白我自己的意思没有?您听懂了吗?”
沈其正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有着狰狞伤疤皮肤黝黑的典型的乡下汉子,唇角翘了起来:“我听明白了,你说得很清楚。”说着他又重新坐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一边悠闲得好像根本就不在情况里的十里问道:“公子,您觉得呢?”
“沈大人,这事还是您看着办吧,毕竟是陛下亲自交给您的事情吧,我也就是帮着你看着他们的地种的如何,至于这个种子的事情,我还真是有点弄不明白呢。”十里直起了身子,微微笑了笑,撇清了自己,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其实沈其正也没有想真的询问十里的意思,毕竟这个十里的身份尴尬,如果不问下也说不过去。现在十里这么说倒反免了不少麻烦,沈其正便点点头:“好,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按照陛下的口谕一定是要达成的。等到这粮食晒干打下来之后,我就将这玉米和土豆各留一千五百斤给你,作为你明年春种的种子如何?”
“谢大人,谢大人!”丁修节这下子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他连忙跪在地上给沈其正磕了几个头。
而后沈其正又让人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盖着红色的绒布,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几十个小小的金锭子,说这是陛下给丁家今年的地租,以酬谢他们为朝廷照顾耕种这玉米和土豆一年的辛苦。
虽然说刚才沈其正给出的那个要求十分的诱惑人,可是在诱惑人也没有这真心白银更让人觉得刺激,在这样的小山村里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钱,一时间,整个场面都炸开了,要不是立刻有侍卫在一边喝止了那些咋呼咋呼胡的村民,估计现在整个场面就乱的没有办法控制了。
丁小桥站在人群中,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微微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那蔚蓝的天和雪白的云,唇边荡开了一个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