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在一瞬间,就全部回到了郭药师身上。所谓枭雄,就是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只会咬牙坚持到底。除非所有路都已经走绝!虽然号角响起的地方,离易州城还有数十里。那里情势,也完全分辨不清。可是郭药师已经挺直了腰杆。
男人的精气神,就全部在腰上。脊梁骨一硬,天塌下来也扛得住!郭药师猛的回头:“城墙不可守,俺们兵不多!退守易州知州衙署,那里小而坚,俺们咬咬牙齿,能守到援军到来!除非萧干这厮,想在易州城下来场决战,把燕京丢给别人!”
甄五臣支撑着想爬起:“俺在这里给都管断后,拖一些时间是一些!”
郭药师却猛的摆手:“五臣,你哪里打得动!阿蓉也少不了你这个叔子!”
他转头四下一望:“谁的性命,是俺郭药师全下来的,到俺这里来!”
他这一声,让城头呆呆的朝东而看的士卒们都是一动,少顷之间,就有百十条汉子,浑身又是泥又是血,衣甲俱残,朝着郭药师这里涌来。
郭药师和他们对视一眼,眼睛里涌出了泪水,突然拜下:“受某郭药师一拜!诸位身后事,某自当任之,就请诸位断后了!你们尸骨,某当厚葬,有家眷的,某自然照料,孤身一人的,某也给你们续绝嗣,到了地下,不怕担心冻着饿着,来世俺们再当兄弟。。。。。。。。。。。。也说不准,俺们这次还是一起到地下闹个天翻地覆去!”
百十名士卒,都坦然受了郭药师一礼,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咬牙叫道:“活到现在,都是賺了,俺就是瞧不得董大郎这厮得意,都管,你们且走,俺们和董大郎分个生死!”
郭药师支撑着站起,这个时候,城下董大郎已经越众而出,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持盾挽刀,大步冲向城墙的塌陷处!
在他身后,董大郎部下呆了一下,也同时发出受伤困兽一般的吼叫声音,从橹车两旁涌出,跟在董大郎身后,直直扑了过来!
拉橹车的百姓,还有橹车后头的大队辽军,一时都失却了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这场战事,走到现在,已经混乱得难以理解。是战是走,谁也说不准。大家只有一个念头,这易州之战,是董大郎和郭药师之间的恩怨,俺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难道还要以如此疲兵,在此和宋人决战不成?
郭药师在城头哈哈大笑,指着当先扑来的董大郎赞道:“不愧是某家虎子!”
十几名带伤亲兵已经扑上,拉着郭药师就朝城下退,剩下的抬起甄五臣,招揽流散,只是掉头下城奔向易州知州衙署。留下的死士,那带队小军官只是挥臂:“走!都管你走!俺孤家寡人,也不要继嗣,生平就爱玩娘们儿,到时候给俺烧几个活的就成!”
看着郭药师下城,那些死士同样凄厉惨叫,纷纷跳城,只涌向城墙塌陷处,就准备在董大郎扑来的方向,死死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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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堆上头,萧干站在自己旗号之下,只是看向东面,易州如何,他甚至连多关心一点的心思都没有。
他高瘦的身子只是在那里微微的颤抖,捏着拳头咬牙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宋军只是疑兵,某调度判断,绝不会错。。。。。。。。。。。。他们怎么敢直扑过来?”
麾下几个奚人将领扑了过来,拜倒在地:“大王,走吧!回燕京!俺们辎重匮乏,羽箭都射光,军心思归,战不得了!更不用说燕京城现在李处温李郎都已经死了!宋人不是知道燕京内乱,绝无胆量扑来这么快。。。。。。。。。。。。前锋虽然不多,但都是宋军精锐,在后头,就是宋人铺天盖地的大队!涿易二州保不住了,俺们回燕京修整,在高粱河还可拒敌,再将他们打回去就是!”
契丹将领,同样脸色铁青。宋人直扑而来,那么说明,燕京内乱的消息,可能是真的,只是还没传到这易州荒僻之地来。燕京一时已经绝难给他们支持。宋军敢于直击而来,说明只能是大军全师而来,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在这里和宋军展开旷日持久的会战!
他们比起奚人将领更多了一层心思,回转燕京的话,到底是站在大石林牙这一边,还是在萧干大王这一边?单单这个念头横在胸中,就让契丹军将,再无半点在这里作战抵抗的意志!
萧干猛的呼哨一声,忠实亲卫,已经将他的马牵了过来,萧干眼睛也泛起了血丝,翻身上马,数百重骑同时上马,只是簇拥着他。
“这宋人统帅是谁?如此豪杰,如此英锐!非我大辽之福分!某要亲眼看看,他是不是真敢直扑而来,某要看着!不擒斩此人,某誓不回师!”
他话音才落,已经给马加了一鞭,呼啦啦的直奔下土堆,数百重骑,如轰雷一般跟上。土堆上诸将一怔之下,纷纷大呼着涌下山,各自牵马,飞也似的跟上。
萧大王绕不开这个弯子,他们不能让萧大王这么一意孤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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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军在易州东面正在集结的大队,如同着了魔也似,只是看着山上出现的宋人铁甲重骑。
在任何时候,装备完善,人马披甲的铁甲重骑,都是一种最大的威慑。
他们看着那最先出现的宋人统帅放平马槊,朝前一指,数百重骑,就已经越过他的身边,沿着山坡疾驰而下,仿佛天河倒卷,马蹄溅起大块大块的土堆,仿佛天地,在这一刻就已经塌陷!
宋军重骑,都已经放下面甲,都可以看见上头狰狞的图案,每名骑士铁盔上红缨舞动。白蜡杆子的长矛直直放平,有如一道道整齐的钢铁海浪,直直朝他们拍击而来!
阳光照在锋利的矛头上面,闪烁着万千寒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由山坡朝下直冲,还能维持着冲击阵列。每名骑士都在战马上俯下了身子,绝不动摇,绝不后退,只是将全身气力,都集中在了手上长矛里头。如此威势惊人,如此显得训练有素的冲击,除了大宋引以为豪的白梃兵重骑,还能有什么人?
大宋已经将他们的家底都拿了出来,在这些白梃兵的身后,又将是有多少宋人,呼啸而来。直到将他们彻底淹没?
辽军大队,在易州城下困顿日久。战意早就不如在白沟河两岸那边高涨。连日露宿野外,忍受大雨,虽有营帐,但是人马体力都削弱日甚。战马更是掉膘。漏夜调动而来,赶得是人困马乏,正在纷乱的列阵。本来士气就不甚高,当宋军挟着东面出现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心旌动摇。前头才列阵完毕的辽军士卒,第一个念头,就是反身让开,不要直面这义无反顾而来的宋军最为精锐的重骑!
这些战士,都是看到过白梃兵数百,在辽军大阵当中如波分浪裂一般的冲过,直直扑向耶律大石大旗,到了最后,才功亏一篑的景象!冲击一路,都是血肉开路,多少辽人精锐骑兵迎上去,都被杀得人仰马翻的那种景象!
好在宋人重骑,不过就白梃兵千余,轻易难得冲阵。可是今日在易州城下,又看到了这些白梃兵,而且是作为宋军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