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封印,衙内事忙,街市上拐子、骗子、翦绺、乞儿、流氓、无赖一窝蜂似得出动,石马桥更是人头攒动,争执不休,后头的踩了前头的鞋,扁担打了驴头惊了车,缺斤少两的碰着刺头,癞皮狗叼了肉骨头,桥下船夫也不知为了什么,立在船头互指了鼻子骂架。
沈拓拉了蔫头搭脑的施翎应卯。
施翎摸着脑袋,小声道:“哥哥,我在背后道明府长短,羞于见他。”
沈拓怒瞪着他:“你在明府手下当差,莫非日日避走不见?明府雅量,不追究着你失职,你倒扭捏得如同妇人。”
施翎背过脸小声嘀咕:“妇人妇人的,你与嫂嫂说去。”
沈拓笑道:“你有不满,只管大声说来,背后叽歪不算好汉。”
施翎讨饶,行动上却是一步三停。沈拓道:“你爽快与明府道个罪,他并非计较小人,再不会拿捏点错处,日后翻起旧账。”
施翎忙道:“哥哥误会,明府大度,我却拿他与狗官鼠辈并提……这个……嘿嘿嘿……”
沈拓笑:“你羞惭知错,要学钻沙的王八?”
施翎涨红了脸,终道:“缩头伸脖都是一刀,罢罢罢。”
沈拓道:“明府爱惜你,必舍不得训斥责罚。”
施翎收起犯憷之心,跟着沈拓见了季蔚琇,季蔚琇坐那似笑非笑,也不见生气模样,还道:“施都头许见未见。”
施翎把心一横,揖礼道:“施翎知错,论打论杀,决无半个不字。”
季蔚琇笑道:“你怠职,倒也值得几棍……”
施翎暗舒一口气,想着挨上几棍,心里舒坦,因此眼巴巴看了季蔚琇盼他打自己一顿将前尘往事揭过。
结果,季蔚琇又问:“听闻你将所得的赏银,都交与都头娘子充当家用?”
施翎答道:“我是个手缝漏银的,吃住都在哥哥家,哥哥嫂嫂不计较,我自家面上也过意不去。”
季蔚琇道:“你无故怠职在家,无规矩不成方圆,此节不好揭过。我也不打你,你的脑袋……我又不是山匪贼寇,要你的头颅何用?我只将你的赏银割了。年内尚有半月封印,街集多宵小,你抓捕贼人,只无半分的嘉赏。”
施翎如遭雷击,急道:“有个几文也好,也好年节买壶荤酒解馋。”
季蔚琇不理,道:“你哥哥嫂嫂这般小气,大节连口酒都不让你吃?”
沈拓瞪他:“你休在这里啰嗦,既是罚领了便是,倒讨价还价当是街头买卖。”
施翎悻悻住了嘴,领了罚,如丧考妣,走到门口又回头细声问道:“明府,多抓几个贼偷,可能减免一二?”
季蔚琇笑问:“都头以为呢?”
施翎更加郁闷了,脚步凝滞,一脸的痛不欲生,连背影都透着凄凉。
季蔚琇和沈拓二人一同笑出声。
季蔚琇道:“立谈之中,死生相同,能得几人?施翎算得一个。”
沈拓边笑边道:“阿翎再是简单不过。”又恍惚忆起施翎论游侠义士之语,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
二十四,始除尘,年味也愈浓。
何栖除了首饰,换了旧衣,又拿布包了头发,让阿娣洞开各屋门窗,准备打扫除尘。
私塾已经休学,沈计在家中除开读书写字,便跟在何栖后面转悠,提水、扫地。
阿娣看得心惊肉跳,不敢言语,只包了一包眼泪立在一边,疑心使主嫌弃自己,来岁要卖她到别家去。
何栖招手让沈计帮自己扎长掸子,阿娣忙道:“娘子,我能干,我在家中干惯的,我与娘子扎。”
沈计扎手避到一边,此非自己所长,到底意不足,好奇看阿娣快手快脚拿稻草麻绳在长竿上扎了一个掸子。
阿娣扎好,拍拍身上碎屑,又急慌慌道:“娘子,我来掸尘,娘子与小郎君立远些,仔细灰飞下来迷眼睛。”
何栖笑:“你岁小,哪来得力掸这么多间屋宅的蛛网浮尘的?胳膊受不住。我们轮着来。”
阿娣不肯,道:“娘子,我干得了,在家时活计还要繁琐呢。”
沈计见她虽瘦小,拿了掸子够屋顶檐灰尘竟也不似十分吃力,颇为懊恼,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半点忙也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