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了笑,唇角微微上扬,有着挑衅意味。
把视线落回染青身上时,他才缓声道:“之前我就跟你提过北定的大概国势,许多地方已经贫乏之极,再不容百姓生活,尤其极寒之地很难耕种,其实北定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向外扩张的地步了,否则不用南绍和东云来打,就会自己灭亡。”
他说这些时虽然有声音传进染青耳内,却不见他唇在动,脑中一转就知可能是某种传音入密的功夫。可如此状况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沐泽一直深深凝望着她,而她也专注在其中,看得那方秦天策心中冒火之极。
沐泽所说的这件事,确实在前几日她刚得知他是北王时有听他提及,那时他只是一语带过,并未多谈,却原来北定形势如此严峻了。若他只是沐泽,那么断可以不去管这些,可是他已经身在其位,整个北定的存亡都在他手中,他无法不去为北定谋求生存的空间。依此看来,他所提出的条约也并非是故意挑衅,虽然看似不公平,但却也是不得而为之。
而且他并未狮子大开口要求东云半壁江山,或者进贡更多的东西,他所提出的都是在对方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她就说应该问明其中缘由的再来评断这件事的,若靠他们两个君王来谈,断然是不可能讲出这其中的内由。思忖片刻,心里决定等下回去就与秦天策细说详情,相信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定能让事情有转圜余地。
抬起眼正打算告知沐泽她想法,却又听他问:“然弟,你与他在一起开心吗?”染青没有任何迟疑就点点头,她不想隐瞒这件事。“那好,只要你开心就行,回去告诉秦天策,就说不用割让城池了,只需每年借粮百担就可,北定会在来年奉还。”退这一步,或许北定会陷入极难境地,可他又如何愿意去逼迫她?只要她觉得东云是归处,那么他就给她创造平和的世界吧。
染青浑身一震,凝看那双清澈如昔的眼,她当时怎会以为他有狼子野心想要害她呢?他是沐泽,是她大哥啊!坚定而且肯定地说:“大哥,你放心,你的话我为你带到,北定的难处我也定让他帮你。”只要此时和谈顺利,两国建立友好,他日她再告知阿离真相,让东云提供北定所需,这不是什么强人所难之请求。
沐泽笑着点点头,嘴角的笑容犹若梨花般纯粹。
染青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就往东军这方走去,她的前方是秦天策,后面是沐泽,离得前方越近,就离后面越远,可这已经是既成的一条路,再不会更改。只能在心中发誓,定让阿离帮北定度过难关。
忽然听到有风声在耳边流转,那头秦天策脸色已经大变,她直觉就回过头去看,眼前银光飞闪,刺得她眼睛眯起,等脑中反应过来什么时,身体已经向前方扑去。
那是箭矢在阳光照射下的银光!沐泽后方北军将领中有人往这边射箭!不止一道,是好几道,有对准她的,也有对准秦天策的,而向他飞去的那道银光,她看得分明,箭羽后方是金色羽毛!当初城楼下,也是同样的箭从北军阵营射来,连韩萧都被穿胸而过,可见这发箭之人是厉害之极!她凄厉而喊:“阿离,躲开!”
不止秦天策,沐泽的脸色也大变,他亲耳听到身后传来几道劲风,回身就看到将中有人在射箭,拔剑去挡,却只挡掉其中两支,而力道最强的一支却是从他头顶掠过。秦天策已经疾闪身形向前掠去!
从发现异样,到奋不顾身往东军这边飞扑而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是脑中的直觉反应,想要为秦天策挡去这致命一箭,可是当她以为会中箭时,却没感觉有痛意侵袭后背,而刚还在眼前的秦天策此时也不见了踪影,抬头间只见韩萧凌墨等人投注在她身后震惊的目光。
他们看的是同一个地方,就在她身后。
似乎有什么从心中坠落到底,染青竟然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脑中已经一片空白。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皮同时跳又是什么?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吗?
“主上!”韩萧最先凄厉呼吼出声,凌墨等人脸色也变得疯狂起来,全往她这边冲来。
沐泽沉怒地吼声在身后:“谁让你们放箭的?”
染青如慢动作一般缓缓转身,就在她身后一米远处,秦天策面向她屹立住,脸色却苍白一片,而他的背后可看到长长的箭羽延伸出来,那羽毛是金色的。就在他的身前,看到了银色的箭头露出来,那支箭把他给射穿了!
凌墨纵身上前扶住秦天策往后倒的身体,朝对面怒喝:“沐泽,没想到你如此卑鄙!竟然派人暗放冷箭!你难道连清然都向杀吗?”他亲眼看到,那三支箭,除去这支金色的是对着主上而来,其余两支是射向的染青。可因为染青极速往这边奔来,这支金箭就变成了她挡在前方,主上那一跃背转身,堪堪把后背迎了上去。
沐泽的脸色比他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他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才缓住身形,刚才只差一点然弟就。。。。。。而此刻倒下的是秦天策,目光搜寻到她脸上,那呆怔的表情,极痛的眼,犹如撕裂了他心一般。
就在此时,北军将士阵营中走出一位老将,他胡须泛白,是军中极有威信之人。提高声音郎朗道:“此事与我大王无关,全是本将军命令,那一箭也是我射的。我受先王嘱托,知我大王心性仁慈,断然不能痛下决定伐东云,为我北定谋求良地。故而先王临终前就暗中命我关键时刻可做主诛杀敌将,开启征战大门。”他不是丞相的人,忠的是北定。
话完就跪在沐泽身前沉声道:“大王,老臣擅自做主,有违军令,请大王赐臣死罪!”
沐泽挥掌而去,直击那老将胸口,顿时掀翻在地,大吐了一口鲜血。此老将乃是跟随先王征战多年的,他以为除去了丞相在军中布下的棋子可无后忧,哪知没了丞相,还有父皇临终下的一步棋。
他看到然弟已经犹如痴傻般站在原地,整个身子都在不停颤抖,却始终不敢向前迈进一步,愣愣地看着躺在凌墨怀中的秦天策。她是如此单薄,如此脆弱,如此孤零,如此哀绝!然弟。。。。。。他看到她忽然蹲下身,颤抖的身躯平息下来,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那双眼睛无波又无绪。
一瞬间,沐泽觉得心头成空,像似被挖走了什么,痛得他全身麻木。
染青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接着,脸上的痛楚一点一点地开始龟裂开来,无波的眼中浮现痛绝。秦天策并未失去神志,看她如此痛苦,想要露出笑容来安慰:“染青,我没事。。。。。”却只说了几句,血喷了出来,全都喷在她的脸上,还有身上。
黑衣看不出血迹,但脸上的血却染红了她的双眼。
凌墨与韩萧急得满头大汗,咬牙沉声说:“主上,忍一下,要帮你把箭拔出来。”否则箭在体内,会牵动筋脉断裂。见秦天策吃力地点头后,韩萧扶住他身体,凌墨在身后用最快的速度把箭给拔了出来,血喷涌而出,腥味传进众人的鼻间。凌墨脸色大变:“不好,箭上有毒!”那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黑色。
韩萧举剑就指向那方沐泽,怒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却听那倒在地上的老将道:“这是绝情散,无药可解!”绝情散之名说出来,所有人神色都变了,天下剧毒之最——绝情散!沐泽神色一暗,就是他也无法配出此毒解药,没想到父皇竟然藏了这种厉害剧毒。
秦天策微弱地说:“先从朕衣襟里拿金丸服下吧。”染青闻言立刻就想去找,可伸出的手根本颤抖的什么都抓不住,连去翻他衣片的力气都没有。凌墨见状也不顾君臣之仪了,探手进他怀中,摸出了那熟悉的瓷瓶,把里面仅剩的两颗金丸全塞进了他嘴里。
金丸入腹,有片刻的缓冲,至少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暂时压住了毒素的侵袭全身血液。秦天策知道此毒甚是厉害,光只片刻功夫就觉全身无力,而眼睛已经发花,若非之前为救飞扬输了些内力,刚才那一箭或许能躲过。可是那情况下,容不得他多想,他如何能看她在眼前被那箭射中?
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抹去那令他最痴迷的眼中翻落的泪水。可是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不由叹了口气,“染青,不要哭了,我想看你笑。”
却见她立即用手背去擦眼泪,硬逼着自己要笑,牵强的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真丑!”他轻声调侃,胸口又是一阵痛意袭来,几乎灭了他神志。等缓过这阵后,他转首对身侧的韩萧道:“韩萧,若朕有不测,在凤染宫的匾额背后写着一道遗诏,你代朕去宣读:东云皇位传位于瑞王秦昊瑞。”
众人大惊,皇上在出宫之前竟然已经写好了遗诏?是早有预料会有今日情形?而他此时是在交代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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