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青进门的时候,孙狐的眼睛都亮了。
张九山咳嗽一声,指着叶芷青意有所知:“这位就是叶军医,孙将军,你要是有机会见识过叶军医的医术,就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军医。”
“九爷别担心,孙将军最会体贴人,怎么会得罪姚军医呢?”姚三里轻笑。
他跟孙狐往日就不对付,一个是吹枕头风的,另外一个是拿命搏来的地位,前者嫌弃后者骄横自大,后者嫌弃前者弱的跟鸡崽似的,只会邀宠献。若不是姚三里的外部形象实在太差,孙狐都要怀疑姓姚的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说不定都是爬床得来的成果。
孙狐一路上溃逃而来,惊魂初定,见到叶芷青三魂都要丢了两魂半,连话里带刺的姚三里都不再搭理,挤出自认为最能打动人心的笑容,竟然还拽了两句文词:“叶军医是吧?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姚三里差点笑出声来。
张九山不想坐在这里看孙狐丢脸,起身带着姚三里去整兵:“孙将军稍事休息,为兄先往营中走一趟!”
倭寇常年在海上劫掠,基本都是凶悍之辈,如张九山跟孙狐这类贼首,从小就在海上漂泊求存,无论是险恶的天气还是与东南水军的无数次战事,都经历过了无数次,只要能留得性命,成败于他们来说并不比保住性命重要。
只要一息尚存,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况且此次他们登陆,竟然能够一鼓作气打进苏州城,已经算是一种胜利了,至少给大魏东南水军营的震荡是非同小可的。
张九山带着姚三里去营中整兵,姚三里还有点遗憾不能留下来看孙狐的笑话。
孙狐尖下巴桃花眼,脸型倒与狐狸有几分相似,身高与周鸿相仿,四肢瘦长有力,不是个孔武有力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神里却含着嗜血的光芒,无可否认这是个略带点变态的男子。
叶芷青自踏进房门,心中就无端升起警惕,只因这个男人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等到张九山与姚三里离开之后,她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向孙狐开口:“孙将军哪里受伤了?”
他才坐在张九山左手边,入目之内只能看到他身上血迹斑斑,只凭着身上的血迹还真不好判断他哪里受了伤。
孙狐轻佻道:“本将军哪里都受了伤,心上的伤最重,不知道叶大夫能不能帮本将军揉揉?”
“孙将军可能不太清楚我的治疗方式。对于我来说,胳膊腿受伤了没法救治,若是已经危及性命,那就断腿求生。如果孙将军觉得心脏受伤太重,不如也挖掉为好?以治疗的方案来说,按摩也只能起到缓解肌肉酸痛的效果,于重伤并无益处。”
她眉目淡然说完这番话,转头就要往外走:“既然孙将军身体安好,伤兵营还有一大帮人等着我去下刀子,孙将军请了。”
孙狐方才看到她的时候,只顾着对她的容貌惊艳了,暗暗赞叹江南人杰地灵,随便捞个大夫回来都是绝色,幻想她那一身细滑的皮子搂在怀里,温润如玉,情到深处也不知道是何等绮丽的景致,没想到紧跟着就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见识到了这小大夫犀利的言辞。
他很快就知道眼前的小大夫外表温文俊美,性子却有点烈,不是可以随便撩拨的。可是人都有一种劣根性,却是不能得到的,越是想尽了办法的想要得到。却是义正言辞的,就越是想要剥下她一本正经的面皮,想要逼出她放*荡的本性。
孙狐从来都认为,无论男女,骨子里都有放*荡的一面,只是有的人虚伪爱装,有的人天生不懂掩饰,随性而为。
眼看着小大夫要跑,他忙起身拦住:“方才是孙某说话无礼了,叶大夫千万别介意。孙某胳膊上还伤着呢,叶大夫可千万别走!”他转头露出左臂,但见左臂袖子早被血迹泡透,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前后心都有铠甲护体,方才左臂朝里,竟然瞧不太出来。
叶芷青目前也不想跟倭寇撕破脸,她来了这些日子,别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又整日泡在伤兵营里,身上血迹斑斑,每次见到张九山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就是怕万一接触的机会过多,被张九山识破女儿身就糟糕了。
但是这个孙狐才进门就盯着她不放,目光极具侵略性,她心里已经有点七上八下,不会被这人瞧出什么了吧?所以才想着尽快找借口走人,以免留下来露出更多的破绽。
不过孙狐客气起来,她便不好跟他撕破脸,当下转头将手里提着的药箱放到了方才小几上,让孙狐坐下来。没想到孙狐却站在那里开始解甲,将前后护心的铠甲解下来,竟然作势要解腰带,一逼无耻坦荡荡的模样。
叶芷青心里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统统问候了一遍,面上还能尽量维持平静,阻止他解衣:“天气寒冷,孙将军不必解衣,还请坐下来。”她拿出药箱里的剪刀,几下就将孙狐的一条袖子给剪了下来,看到他贴着皮肤外面露出短短一小截箭杆,整个箭头都深深的扎入了胳膊肌肉里,更是怀疑也许这枝箭可能钉在了骨头上,这才阻止了穿透之势,恐怕如果不是钉在了骨头上,若是软肉处早都穿体而过了。
“还请叶军医手下留情!”
孙狐将伤臂交给叶芷青,才理解了张九山话里隐含的深意。
叶芷青拿出锋利的匕首,还是从张九山手里讨来充作手术刀的利器,划开了箭尖处,手法是一贯的粗暴,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如同在伤兵营里一般听到震耳的惨叫,她悄悄抬头去看,正跟孙狐戏谑的眼神对上:“叶军医可是心疼了?”
这个倭寇额头上冷汗都浸了出来,居然还有功夫“调*情”,叶芷青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孙将军真汉子,在下佩服!”她手底下用了几分劲,全神贯注开始处理箭尖部位的肌肉,等到将箭头拨下来,不说孙狐额头冒汗,就算是她后背都有汗意渗出。
那枝箭果如她所想,是直接钉到了骨头里,拨的时候倒是用了不少力气,孙狐也竟然忍了下来,从头至尾都不曾哼一声,显见得是个心狠的。
叶芷青包扎了伤口,半刻都未曾多留,离开了苏州府衙。
她回到伤兵营的时候,时近傍晚,而孙狐带回来的许多受伤也都被送了过来,躺的躺坐的坐,有些悄无声息,有些惨叫不止,挨挨挤挤到处都是人。她在伤兵丛里小心走过去,大致看看这些倭寇都是受了什么伤,没想到走到一半,却觉得脚踝被人抓住了,她大惊之下低头去看,有个满脸烟熏火燎的伤兵正抬头看着她,乞求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叶芷青一时还当自己幻听,她低头细瞧这张脸,撞进那双幽深沉静的眸子,差点惊喜的叫出声。
——这个人正是周鸿。
原来他竟然趁着孙狐带残兵进城,混乱之际混到了伤兵群里,直接被送进了伤兵营。
难得的是他身上到处是血迹,也不知道是临时从哪里弄来的血,衣衫破烂一幅败寇溃逃回来的模样,足可以假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