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翰不愧是参与了宋与女真之间海上之盟的重要人物,对大宋体认相当准确。
辽国盛时,精锐如历代辽皇皮室所部,都没有放在南京燕地和西京大同府。这些最为精锐的主力,都集中在中京上京。宋太宗伐燕,南京本部驻军就死死拖住了大宋前期那些精锐禁军的围攻。然后从中京上京抽调精锐主力南下,里应外合,一举打得近二十万大宋禁军崩溃。
而澶渊之时,是难得的辽人抽调五京辽人精锐主力,深入大宋境内。一时间纵横驰奔,大宋只能守城以对。最后靠着宋真宗御驾亲征,再意外射死了萧达凛,才告和议达成。
基本上整个宋辽对峙的百年历史,都是辽人西京和南京两路军马,就压得整个大宋喘不过气来。而女真却是真正一战打崩了辽人最为核心的中京上京等处的精锐主力!而大宋就是去拣燕京便宜,也在耶律大石和萧干手里大败亏输。耶律大石和萧干指挥的也不过就是一些辽人余烬而已。
纵然高粱河那次惨败,有大军长久征伐在外,灭后汉之后再强行去恢复燕云。大军疲惫,士气不振,灭汉犒赏更是不至。而宋太宗又是一连串的瞎指挥,最后断送了五代时候延续下来的中央禁军精锐。
而澶渊之时有辽人唯一一次近乎于倾国而出,而大宋那时候已然是文贵武贱根深蒂固,河北诸路防线布置未完,整个大宋骑兵因为产马地尽数失却已然衰弱到了极点。在河北诸路平野之中的确不是辽人精锐对手,只能凭坚城硬抗,最后侥幸缔结了和约。
至于童贯伐燕,则是西军远征时间比宋初那次还要长。人心思归。而童贯和西军诸将明争暗斗,倒有一大半气力花在自家人互相使绊子上才招致大败。
客观原因是有,可总体而言。军事方面辽强宋弱——还弱得不只是一线。这已经不争的事实。
女真战力已然全面压过辽国,宋人所谓强军,就算是出了一支逆天的神武常胜军,又能如何?打垮这支神武常胜军,则整个大宋,都无抗手!
对这一点,宗翰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只不过也难免有点想不通,怎么宋人当中,就冒出了一支能在北地野战争雄的神武常胜军出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复杂的。第一萧言的神武常胜军底子很好,白梃兵和胜捷军都是西军的野战精锐,战斗力本来就在大宋属于傲视群伦的级别的。郭药师常胜军也是在燕地打了多少仗练出来的。河北敢战士作为宋辽边地民风剽悍处成长出来的男儿,也绝不弱似终年和西夏缠战的陕西男儿。岂不见真实历史上,河北敢战士出身的名将劲卒有多少?
第二就是神武常胜军至始,都是在萧言率领下打出了一连串奇迹般的胜利。破大地,克雄城。强军就是要靠不断的胜利才能喂养出来的怪物。这样的底子,这样的战绩,什么样的强军磨练不出来?
第三就是装备跟得上,大宋本来就是富庶。兵刃甲胄弓弩各色军资,要多少便有多少。还有萧言一路过来的连抢带搂。在军队供应上从来不与匮乏。而且在伐燕战事和挺近云内的战事中,萧言也掌握了相当马源,支撑得起一支精骑。作为一支不能完全超越时代的强军,甲坚兵利,同样也是相当重要的底气。
第四就是神武常胜军,从来都是在萧言一人的控制之下。文臣士大夫辈,从来无法伸手进来。一旦开始伸手,萧言就他妈的掀桌子了。虽然不免有军阀之讥,长此以往有什么变化也难说。可是一时间这支神武常胜军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却是大宋无人能比,就是西军当中,也是将门世家盘根错节,有时候会各顾实力,临阵争功攘过。现在的神武常胜军就单纯许多,临阵死战而已。其他的自然有燕王为他们料理停当。心思单纯的军队,往往就是一支相当能打的军队。
最后一点就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了。萧言奇迹般的一路崛起,现在已经为大宋燕王。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如何不会萌发一些从龙之心?今日拼命死战,将来说不定就是百世富贵。这个时候,正当为子子孙孙挣一份家业!
正因如此,神武常胜军虽然成军未久,可的的确确是大宋最为能战的野战集团,整个西军,都要瞠乎其后!
这些各种机缘巧合才造就出一支强军的内情,完颜宗翰自然无从得知。可对于这位女真名帅而言,也不必太过费心去想。既然冒出了这么一支神武常胜军出来,那么就找到他们,粉碎他们!
看着宗翰坚定的脸色,完颜娄室知道不必多说了。统帅决心下定,为将者但坚决行之就是了。再多说下去,徒乱军心。就是对完颜娄室自家而言,如何不想和这样的强敌痛痛快快打一场?也许真如宗翰所言,对南朝战事,也如护步达岗一战同样,一战而决定整个帝国的命运。
护步达岗女真全军不过万余,可现在整个西路军,已有女真精锐与能上阵的辅从军六万余人!苍头弹压等夫役强壮,更是无数!
那就打罢!
看着完颜娄室那副热血沸腾跃跃欲试要请战的样子,宗翰满意的一笑:“娄室,让些功绩给其他军将也罢。此次南下,你部下人马也辛苦了。遮护住南下通路,就是大功。到时候某自然重重封赏你!”
完颜娄室向来是宗翰布置什么,就毫无怨言的执行什么。听到宗翰发令,不言声的行礼退入诸将行列之中。
宗翰脸上笑意渐渐消退,目光在诸将脸上一一扫过,原来还有些散漫的诸将,一个个情不自禁的就站直了身子,神色肃然。
宗翰目光,最后落在了银术可脸上,朝他招了招手。
银术可终于抬起头来,缓步而前。无数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宗翰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银术可摇摇头,咬牙半晌,终于道:“末将没什么说的。宗翰便是杀了末将的头,末将也只是心安。唯一所求,就是为前锋一名小卒,和南人拼个你死我活!”
诸将不少人都发出一声嗤笑。这个情形了,是男人的就挺身领罪而已。还如娘儿们一般的求条活命,当日宗翰真是看错了这个厮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