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听见那女真甲骑,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哭之声回荡!
银术可紧紧咬着牙,就听见喀喇一声轻响,竟然咬碎了一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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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甲骑垂头丧气的默然退出这片战场。劫后余生的宋军战士,这才松动起来。不等岳飞号令,就各自去收拢战马,在这片被染红的雪原中翻动尸堆。看自家弟兄还有没有能喘气的。
在女真甲骑未曾退开之际,十三就紧紧的随侍在郭蓉身边,浑身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再度厮杀一场。等到这些女真鞑子退开,十三顿时就不管不顾的奔了出去,直冲向田穹刚才倒下的地方。
那里同样是人尸马尸遍布,刚才这里又经历了一场短暂和残酷的厮杀。放眼过去,哪里还看得见田穹的身影?
十三忍不住大喊起来,喊声都带着了哭腔:“阿爷!阿爷!”
喊声在雪原中回荡,哪里听得见田穹的回应?十三怔怔四顾,突然就发疯一般在尸堆中翻找。直找到几具马尸之后,才看见田穹靠在一具马尸之上,肩背创口流出鲜血,将那马尸腹部染得通红,已经冻成冰了。而田穹靠在马背上,已然没了声息。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破甲羽箭,脚下还伏着一名女真甲骑的尸身。那根破甲羽箭,就插入了那名女真甲骑的眼窝当中。
田穹负创躲在这儿之际,还和一名落马女真甲骑拼死搏斗了一番!
十三猛的扑过去,拼命摇着田穹身子。想喊什么,却喊不出口。这十六岁的小奚奴出身极苦,无父无母,从记事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从十三岁起就在一连串的血火厮杀中挣扎求生。可从来未曾害怕过,也从来未曾哭过。
从一开始,十三就没对这个世界报过什么期望。不管遭遇什么样的对待,从来都是傻笑一下而已。这贼老天,还指望它能发什么慈悲不成?
但是此时此刻,莫大的恐惧却死死的攥住他的心脏,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阿爷,阿爷。俺才觉得自家这条命不那么贱,这日子不全是你死我活的挣命,俺才觉得这天底下还有点暖意,俺才觉得自家能做点什么事情。。。。。。。。。。。。
。。。。。。。。。。。。你怎么就不能动了呢?
突然十三就觉得一只手按住了自家肩膀,十三猛然跃起,一剑在手。小眼睛中凶光闪烁,仿佛一头猛兽一般。转身就要挥剑刺下!
剑锋突然停在半空,盈盈立于十三面前的,正是郭蓉。
郭蓉轻轻挥开十三停在那儿的短剑。摘下腰间酒葫芦——此次突围,每人都带着两个葫芦。一个装火油,一个装烈酒。破营纵火用油,疗伤取暖用酒。两个葫芦都用羊皮套子包着保暖。这样标准配备郭蓉也不例外。她蹲下来,不吭声的就去掀开田穹身上甲胄,露出肩背上深深的创口。郭蓉摘下葫芦塞子,差幸烈酒还未曾冻伤,接着就是将半葫芦的烈酒倒在田穹创口之上!
田穹僵硬的身子猛的一震,然后就听见一声痛哼!
呆呆看着郭蓉动作的十三如遭雷劈,终于反应了过来。眼泪这个时候才哗哗如瀑布一般在脸上纵横,鼻涕都淌出来好多。哭着就扑倒在雪中,手忙脚乱的摘下自己带着的葫芦,拼命就把酒朝田穹僵硬的牙关里面倒!
阿爷你可要撑过来!
不知道多少烈酒灌下去,田穹僵硬的牙关这才松动了,缓缓睁开眼睛。看了面前满脸鼻涕眼泪的十三,呛咳一声,轻轻道:“直娘贼,阎王爷不收。。。。。。。。。。。。”
十三呜咽一声,刚才厮杀中精悍得如一头猎豹一般的小杀神,这个时候却浑身都软软的没了气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汤怀也一直在郭蓉和十三身边默然看着眼前一切,十三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倒是郭蓉麻利的帮田穹裹好伤口,又扯下身后披风给他裹上取暖。汤怀不出声的上前,嘿的一声将田穹背起,去寻马驮他。十三挣扎了好几下才从雪地上站起,突然就欢呼一声,忙不迭的追上去超越而前,一眨眼中也不知道他怎么找的,竟然牵了三匹空马过来!
战场之上,宋军战士,都在这样互相裹上,互相照应,牵马来安置伤号。
尽管女真鞑子数百骑就在北面不远处默默监视,甲胄森然,兵刃如林。可宋军战士视若无物,这战场上不时还响起低低的谈笑之声。厮杀惨烈,敌人强悍。可只要与袍泽一起,只要燕王亲手立起的神武常胜军大旗不倒,直娘贼的有什么好惧的?
虽然背负着几十名伤号,深入群山,不知道要受多少拖累。不知道是不是能杀破拦截,摆脱追兵。可神武常胜军成军至此,可从燕王开始,就未曾放弃过自家弟兄!
郭蓉按着刀柄站在原地,看着十三围着田穹手忙脚乱的打转。看着几十名劫后余生的健儿浑不在意的收拾一切。看着杨得提着银术可站得笔直,这巨汉仿佛就不知道累是什么。看着杨再兴围着银术可打转,有时又看着远处女真甲骑摩拳擦掌一副没打够的样子。
而岳飞单人独骑,按着马槊,横在自家儿郎与女真甲骑之前。策马缓缓走动。他一人横在那里,几十名麾下儿郎就觉如有泰山之安。
而那几百名女真甲骑,看着单人独骑当在面前的岳飞,也就如看着一座山!
郭蓉眼角忍不住也沁出了一点泪花,忙不迭的赶紧擦掉了。
自己何尝又不是在这里,在那个人身边,才寻到了这贼老天的天威之下的一丝暖意?虽然两人之间,有如许多的波折磨难!
也只有那个人,才能驱使这么多英雄豪杰,一直拼杀到命运的绝处。才能让这贼老天稍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