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宋军营盘,实在是松懈到了一定程度。营盘不完不用说,士卒更是懈怠。此时此刻,对面营盘中更是搭起了一个棚子,四面敞亮,棚子里面灯火通明,宋军军将席地而坐,吃喝谈笑。浑然不似在战地当中。宋军统帅,那个姓萧的,一身白衣,在座中来回走动,四下劝酒,那些宋军军将们也放开怀抱,尽情高乐。眼前一切,仿佛是魏晋曲酒流觞,却不是大辽末世,三国军马,在这里进行决定气运的连场大战!
寨墙上面,低低回荡的都是张家新附军,还有董大郎所部常胜军军将士卒的议论之声。
“直娘贼,王夜叉在檀州的积储,都便宜了这些宋人!好酒好肉,俺们也有时日未曾过口了,现在驱赶着上寨墙守备,一天两顿,油腥都少见,这些宋人,倒是好口福!”
“行军作战,哪有这般的?这等寨栅壕沟,这等军心,不要等女真铁骑,俺们偷营,都能冲垮了他们。宋人积储不少,还有统帅在,不过千把步卒,俺们就是出去冲杀一阵有怎的?就算不利,退回来就是了。万一有福分,说不定就斩了宋人统帅首级,女真贵人面前,也就有个出身,强似在这长败将军董大郎下面听令!”
“宋人可是打败了女真军马的!听人传言,那一场战事可是打得又硬又苦。能击败女真军马的,能弱到哪里去?俺们可是见识过女真铁骑的本事!宋人如此,准定是在示弱,想让俺们出去和他们野战,周遭不知道埋伏着多少宋人军马!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着,等援军来了,再做计较,不要想那些没头的心思。。。。。。。。。。。。”
“燕山脚下,一马平川,俺们居高视下,难道还看不清楚怎的?宋人大队轻骑已经越过这里向北去了,也不知道出去了多远。宋人铁甲重骑,还有步军主力,已经去了张家堡,离这里怕不有大半天路程,周遭哪里还有宋人军马?眼前这个营寨,不过一冲即垮的事情,擒了宋人统帅,只怕宋人主力还未曾回头!”
耳边低低声响,一阵阵的直传到董大郎心里,他却恍若没有听见,只是如一尊雕塑一般站在那里。
寨墙下面,突然响起了脚步的声音,寨墙上面值守军卒都回头观望。就看见这个堡寨的统领,带着两个披甲女真貂帽骑士直直走上来。那张家统领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引领,满脸陪笑。那两名女真甲士一上寨墙,目光就被对面营盘景象吸引。两人对望一眼,推开旁边值守士卒,按着垛口,死死的看着对面。
那张家统领看了那两个女真甲士不动,想去招呼又不敢,只有一跺脚朝着董大郎方向跑来,远远就低声招呼:“大郎。。。。。。董将军!女真贵人到了,是大堡里面贵人派来,来询问四下堡寨军情的,董将军,快快迎接!”
董大郎身形一动,在寒风当中站得太久,动作都变得僵硬了。他却没有看那两名女真甲士所在方向,自顾自的在那里活动颈项,发出了格格的声音,他冷冷的道:“叫俺大郎就是,何必再加董将军尊称?此间你是统领,有什么军情,你只管回报就是,还找俺做什么?”
那统领没了前段时间的气焰,陪笑道:“董将军,俺哪里懂什么军情?说了几句,就挨了一鞭子,这里如何少得了董将军你?董将军所部,明天起供应就加倍,前面得罪,董将军大人大量,切莫见怪。。。。。。。。。。。。女真贵人,俺实在伺候不了,还请董将军招呼一下。。。。。。。。。。。。”
董大郎淡淡一笑:“大堡哨探如何出来的?”
那张家统领挠挠头:“大堡那里,北面没有南人阻挡,大堡派出的人马,三四骑一队,说出来就出来了,再没什么妨碍。这两骑女真贵人由俺家向导引路,绕开南人营盘,到了寨墙下面,唤俺们吊上来的。。。。。。。。。。。。天老爷菩萨,董将军,快去招呼罢!要不然女真贵人的鞭子,俺再吃不住了!”
看着那张家统领头上热汗都下来了,董大郎才冷冷一笑回头。大步朝着那两名女真甲士走去。听见响动,那两名女真甲士回头,他们自然认得董大郎,都是一路同行过来的。对这个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的马前卒,自然也没什么礼数,劈面就低声问道:“这些南人军马,何时到的?”
董大郎淡淡一笑:“不过一日功夫。”
那两名女真甲士,都是经历过那场古北口左近两军血战的。见识过宋军阵型严整,千余宋军甲士,如何死战不退的。其中一人不敢置信的举手指着萧言营盘方向:“他们就这般模样?这营寨这样就算立完了?还在这里吃酒?”
董大郎哼了一声:“你们不已经看见了么?还问我怎的?”
一场血战之后败绩,让眼下这些南下女真兵马少了一点骄狂。两人对望一眼,竟然未曾对董大郎语气当中的无礼发作。
其中一人冷哼道:“南人以为当了俺们一次,就到天上去了。。。。。。。。。。。。总有一日要让南人知道俺们的厉害!”
两人发作一阵,脸色都难看之极。女真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没想到,在这里被几千南人兵马就阻挡住了兵锋,还给压迫在堡寨当中苦等援军。这种羞辱感觉,女真军马上下,都憋了一肚子火气,要不是银可术威信足够,他们早就不在堡寨当中死守,而是再和南人军马一决!
到了最后,才勉强压住怒火,两人看着董大郎冷冷道:“眼前南人军马有多少,赶紧回报,银可术还等着俺们,天亮之前,俺们就要赶回去,耽误了军情,你吃罪不起!”
董大郎一笑,爽快的道:“南人步卒不过一千左近,还有五六十轻骑。樵采辅军,不过五六百人之数。立寨广不过二百步,下的是圆寨,壕沟宽三步,寨栅高两步,鹿砦厚十步,无攻城器具,周遭再无南人军情,只有辎重在这南人营寨掩护下通过,直运往前方。某在此瞻看南人军势一日,再没有其他军马动静,军情便是如此,但请早些回报银可术将军。。。。。。。。。。。。”
董大郎说得明快简单,比起刚才那个张家统领罗罗嗦嗦的话语清楚到了天上去。银可术派出了十几队人马分赴各处堡寨,打探宋军周围军情。虽然宋军主力已经在银可术所在的堡寨前面展开,摆出了长围架势。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凭借骑军为主的几千宋军,很难攻拔下张家主堡。宋军骑军为主,利在野战,为什么摆出一副顿兵于坚城之下的态势,谁都想不明白,合理的解释就是宋军后援源源不断的正在赶来,就是要以优势兵力一步步的平推过来。银可术担心的就是这个,要是宋军在这里摆开了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主力,那么死守堡寨就没有多大意义了,趁着宋军摆出围三阙一的架势,赶紧分遣哨探出来,尽量掌握现在的战场情况,摸清楚宋军的确切实力。
眼前宋军不过千余步卒,还是一副散漫没多少战斗力的架势。这两名女真甲士松了一口气。宋军就算多了这一千步卒,也真没放在他们眼里。
当下两人哼了一声,竟然勉为其难的朝着董大郎微微点头行礼,掉头就要离开。银可术在张家大堡那里,还等着他们回复军情。
看着两人转身,董大郎却淡淡一笑,低声道:“南人营寨当中,挂着的是此次北上宋军统帅萧言的旗号。。。。。。。。。。。。”
两个女真甲士浑身一震,掉头过来,死死的看着灯火映照下宋军的大旗。宋军统帅,他们在战阵当中也曾经见过。那名宋军萧姓统帅,指挥所部,一次次打退他们无敌女真铁骑的扑击,更侧身队列当中,和自己麾下士卒一起死战,更杀伤了他们的统帅银可术!
多少辽人的名臣猛将,就只有在女真铁骑面前望风而逃的本事。女真席卷天下,直到这里,才看到一名挡在他们女真铁骑面前的大将,仿佛一面坚实的礁石,无论巨浪多么凶猛的扑来,也只有一次次的被这块礁石粉碎!
一战过后,女真兵马上下,就是口中不说,心中也将宋人这萧姓统帅当作了大敌。就是这人,第一次挡住了女真铁骑的马蹄,并将他们逼迫到了如此境地。他们横行天下,第一次碰到了敌手。
而这个萧姓统帅,现在就统领这千余散漫步卒,在这么一个薄弱的营盘当中,置酒高会。这千人营盘,甚至当不住女真一百铁骑的一次冲击!
凝视良久,一名女真甲士转头,定定的看着董大郎:“真是南人统帅?”
董大郎淡淡一笑:“某和此人,相遇实多。从涿州一直打到了这里。。。。。。。。。。。。某还能认不出他?”
他一指远处营中大棚之下,灯火通明当中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语声冷硬如铁:“就是他,萧言,南人统帅,此次我等南下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