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赵苏漾再次对自己投来的目光,岑戈把目光从小丁的记录本上移开,从容不迫地和她对视着。从她眼中,他看不见其他同学所说的那种自命不凡和跋扈刻薄,反而有种难得的纯良和清澈,来不及探究,她疑惑地皱皱眉,歪了歪头,又看了看三个探员,露出不解的表情,然后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问:“探员同志,你们……你们有没有看见自己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没把三个人吓死。他们回头一看,见岑戈站在后面两尺处,才想起刚才这个陌生探员莫名其妙走进来,不知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阿东松了口气,问:“对了,你是哪个科室的?新来的吗?”
听他这么一问,赵苏漾也松了口气,单手揉了揉太阳穴——那个男人无声无息飘进来,站在“三堂会审”的后面一言不发,三个探员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一度以为活动室进来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阿飘,忍了好久才问出口,如果他们说身后根本没人,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夺门而逃。
“你们好,我是州立侦查局刑侦中心的岑戈。”岑戈再次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摊开,微微附身,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岑戈……哦,岑戈!”小丁一拍脑门,“这几年经常在嘉奖通报里看见你的名字!我们局几个女同事去年到刑侦大培训回来天天念叨你,说你是什么……‘微表情神探’!”
神探?赵苏漾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心想,神不神的有待了解,会被女同事成天念叨恐怕还有颜值原因吧,呵呵。她兴趣缺缺地听着三个探员吹捧岑戈,撑着下巴,百无聊赖望着天花板。
只听岑戈说:“省局并没有打算就这起案件成立专案组,也没有下派探员业务指导的意思。我陪同一个同事探亲路过,一时好奇进来看看。打扰。”
“原来如此。哈哈,虽然只是路过,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千万别吝啬告诉我们哦。”阿东搬了个椅子过来,邀请岑戈一起坐下。岑戈没有坐,一只手悠闲地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则光明正大拿起小丁的记录本看了个明白,半晌,说:
“如果我是向蔓,关系如此恶劣的舍友忽然主动给我食物,我不会接受。”
赵苏漾眨眨眼,惊觉,他这一句话直接踩在了关键点上,她怎么没想到这茬?
“但是,如果这毒经历了一个缓慢累积的过程,在某天达到了致死量,又另当别论。所以,向蔓的遗物,尤其是能直接接触口唇和皮肤的,都要进行毒物反应分析。”岑戈一句话,使赵苏漾觉得自己再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因此,赵苏漾决定,自己得认真说点什么,否则下一步侦查就真的围绕“苏漾如何下毒”展开了!
“常规侦查方向无非三种,财杀、仇杀和情杀。你们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就目前这种糟糕的情况看,我是和向蔓矛盾最大、动机最强烈的。可是,你们忽略了几点。”赵苏漾伸出食指,“第一,凶手的满足感。撇开那些以杀人为乐的心理变态不谈,一个人要杀另外一个人要不一时冲动,要不事先预谋,向蔓中的毒不是普通农药或者老鼠药,说明凶手至少在毒。物选择和购买上花了一番心思,不是一时冲动。既然如此,向蔓死了肯定能让凶手得到满足。你们想想我……”
赵苏漾似乎给了他们一点思考的时间,过了几秒才说:“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了,如果她在嘉华工作,那么我可以回老家,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这几个月我都不能忍,非要犯下这种可能被判死刑的故意杀人罪?昌华大学舍友投毒案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足以让我有所畏惧?”
岑戈把椅子往身后拉了一下,兀自坐下,像看场电影似的,望着认真为自己辩白的赵苏漾。
“第二,毒物的来源。我是个文科生,化学物理一团糟,就算给我实验室和原料,也制不出剧毒化学品,如果真想杀舍友,何必选择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趁她晒衣服时把她抱起来推下阳台摔死,伪装成失足坠落,不是更加简单?”
小王迫不及待地问:“不是有个化学系的男生……叫陈什么的在追你吗?”
“世界上还有这么奋不顾身的爱情?”赵苏漾嗤之以鼻,“我该用什么回报他——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小王和阿东面面相觑,小丁则习惯性地奋笔疾书记录着。
“第三……”赵苏漾一鼓作气。
小丁抬头,等着她继续滔滔不绝。
赵苏漾又停了一会儿,因为再想不到别的辩解,有些沮丧地说:“我的话完了。”
“第三,按照你现在的表现出的逻辑思维能力,下。毒之后至少会记得把留在向蔓生活用品上的指纹擦一擦。”岑戈替她说下去,“第四,当你知道在起床前她已经死了的时候,惊讶的表情货真价实,还伴随着一种恐惧的情绪,显然,跟死人一起度过一个安静美妙的夜晚让你倍感后怕。”
赵苏漾抚额,“安静美妙”这个形容词将会是她一生的阴影。
岑戈起身,窗外透进的暖阳恰落在他的肩头,“虽然我不该插手,但出于一种希望案子尽快水落石出的心理,我建议你们——不要在赵苏漾身上浪费时间,给真凶销毁证据的机会。”
资历最老的阿东考虑了一会儿,“赵苏漾,你可以回去了。但这几天最好不要外出,我们还会找你了解情况的。”
赵苏漾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