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玠置若罔闻,越王扫了那宫女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
走出百十来步,到得少人处时,原本默然走在前面的越王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韩玠,目中已不复先前伪装出来的浑浊,“本王数日未曾入宫,竟不知韩大人已得了如此荣宠,非但洗脱附逆之罪,竟还能同南平姑姑一道拜见父皇。”
“王爷过奖了。”韩玠沉声,依旧是在青衣卫时的严肃面孔。
“难道不该叫皇兄?”越王竟不掩饰,刻意将“皇兄”二字咬重,探询的目光紧紧落在韩玠脸上。
韩玠波澜不惊,“这等大事,自有皇上和宗室安排,王爷说笑了。”
他如此沉稳从容,对于越王知道他身份的事并无半点诧异,倒是叫越王稍稍一怔,旋即道:“果真韩大人名不虚传,料事如神,这打探消息揣度人心的本事,连本王都不得不佩服。”他从前总是和气待人的模样,此时目光紧紧的盯着韩玠,那笑容里倒有些阴鸷的味道。
韩玠付之一笑,“王爷若没有旁的吩咐,韩玠告辞。”
越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抬步走了。
宫门之外的护城河边,杨柳拂堤抽嫩,越王的车驾就在门口候着,他临上车时又回头瞧了韩玠一眼,那目光远远的穿透过来,如同利刃。正准备上马的韩玠自然不惧,只是心里有些奇怪——装了将近三十年的傻子,如今越王忽然机灵起来,是不打算装傻充愣了?
可他就不怕元靖帝心存怀疑?
*
太子自尽的消息传遍京城,元靖帝宣布了废除太子谪将为王的圣旨后,命礼部郑重举办丧礼,并令有司妥善安置家眷。
皇宫之内由元靖帝严令不许捕风捉影私自议论,民间的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太子因谋逆而畏罪自尽的事情早已传开,即便有少部分人心存疑虑,大多人却都是信了的。听说他最终未受重处,是以王爷之礼下葬,而与他有牵连的官员虽未以附逆之罪论处,其所受的惩罚却都极重,坊间茶肆便议论纷纷。
而在恒国公府之中,却依旧是风平浪静。
这一日谢璇才练完了字,芳洲便递了信儿近来,说是温百草想见她。
谢璇自高诚之事后,其实一直对温百草的过去怀有好奇,只是先有老太爷的禁足之令,后有皇家丧礼,她不能在这时候添乱,便一直没出去过。如今既然温百草提出要见她,那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谢璇想了想便去找谢缜。
好在谢缜知道谢璇做成衣坊的事情,因这是陶氏留下的东西,谢缜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关怀的,便答应带谢璇出门去。
二月初已是草长莺飞的天气,温百草所在的玄武南街红螺巷里两侧遍植杨柳,此时均吐了新嫩的芽子,于微风中摇曳。
谢璇进去的时候,温百草正在东厢房里裁衣裳。
这院子是谢璇给她准备的,正屋住了温百草和伺候她的婆子,两面厢房的一应家具全都搬出来,只摆了长案大架和衣柜箱笼,里头放着种种精致衣料和丝线,便于温百草裁衣刺绣。
见得谢璇进门,温百草便微微一笑,“六姑娘来了,田婆婆,烦你倒杯茶来。”她随即指了指墙边衣架子上挂着的几件新衣裳,“前儿几位姑娘定制的春衫都做出来了,掌柜的想着春日里必要上些新的衣裳,我和他合计了几天,想了几十种花样,都是极好的。可咱们目下绣娘有限,又不能全做出来,所以才打扰六姑娘,想请你来定夺。”
“这有什么打搅的,是我偷懒没能提前想着。”谢璇随她到了那几件衣裳跟前,观其衣料绣纹、裁剪花样,无不别致。她赞叹了两声,“果真找温姐姐是没错的,这几件衣裳拿出去,今年春游的时候,咱们的名声就该更大了。”
温百草也晓得谢璇最近出来一趟不容易,也不浪费时间,等那婆婆奉上茶,便将她和掌柜拟定的花样拿出来,一件件的讲给谢璇听。
挑了有一个时辰,谢璇才算是定下了今春新衣所用的花样,其余的也不废弃,暂时留存下来,等成衣坊规模再大些,人手更多的时候,便能派上用场。
正事说完,谢璇打量着院内如常的布设,有些好奇,“姐姐住在这里都安稳吧?有没有碰到过什么麻烦?日常用度可有缺的?”
“这里临近兵马司,六姑娘又安排得齐全,能有什么麻烦。”温百草笑了笑,“就是前两天窗户纸坏过几次,后来拿纱糊上,便也稳妥了。”
……
所以黑脸阎罗高大人并没敢光明正大的来找温百草,还是用捅破窗户纸的笨办法?
看温百草那从容平和的模样,显然并不知道高诚曾经来过,谢璇一腔好奇被浇灭,因为不知道温百草和高诚的过往,一时间也不敢莽撞行事,便也不再多问。
谁知道她辞别温百草,出了玄武南街没走两步,竟然好巧不巧的,在街头碰见了高诚和韩玠。
最令人诧异的是,他们两人竟然还是跟越王同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