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心疼地看了云佑一会儿,半晌,幽幽叹一口气,又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1。
佑哥儿,你是祖母看着长大的,看着万事冷清,实质性子最是执着不过凡事看开一点,能放手的便放手罢。”
六岁那年,云佑听祖母的话,放了雪团走。
八岁那年,阿兄远去嵩阳书院拜师念书,一年只返家两趟,次年,阿姊远嫁常州,山高路远,从此姊弟二人再未见过面。
十一岁那年,一手带大云佑的祖母也走了。
云佑跪在祠堂前,守灵守了天两夜,滴水未进。他动动嘴唇,忽然想问祖母,是否人生中真的要有这么多的别离而他别无选择,只能一个一个放手。
老人静静躺着,眉目安详,任他有再多的疑问,不会再开口答。
他祖母是大智若愚之人,早年夫君懦弱,妯娌难缠,她上侍奉公婆,下掌云府中馈,两个儿子皆成材。即使在先帝夺嫡的腥风血雨中,也护住了全府安稳。
年纪大了,她便让出权来,交给小辈,自个儿养花弄草,含饴弄孙,时不时还带上云佑探亲访友,远赴他乡,过得十分潇洒快活。
云佑知晓,自个儿远不及他祖母这般豁达。
走到屋子前,云佑极轻极快地侧身,往身后瞥了一眼。
梧桐树的枝头在风中摇动,那石桌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史如意一鼓作气地出了二少爷的院子,跑到小花园,才逐渐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抬起袖子,恶狠狠地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
她自小有个毛病,每次气到极点了,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两方交战,吵得正欢,突然掉眼泪算是怎么个事
史如意赶在忍不住吸鼻子的前夕跑了出来,也不想回大厨房,让温妈妈和香菱瞅见她这个丢脸的模样。
在小花园挑了个看着平滑的石块,一屁股坐在上面。
前人早有金玉良言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这回,算她识人不清,看错了云佑那张脸,还以为他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史如意冷静下来,迎着风,脸上挂着眼泪鼻涕,满是自嘲地一笑。
明明人家是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大少爷,凭什么一厢情愿地相信他会理解自个儿的心愿还傻乎乎地把一切和盘托出。
假使云佑心情一个不好,跑到老爷太太面前一说,她和亲娘温妈妈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所希求的“自由”,在主子眼里,就是不安分的群魔乱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眼看着景况好了,便想奔着自个儿前程去了,背信弃义,不是啥好东西。
做她们厨子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也怪她自个儿,不该随便对二少爷真心相待,她们身份有别,生活的时代更是差得千年万里,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史如意深呼吸几下,没花多久就调整好了心情。
擦干眼泪,从石块上跳下来,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走回大厨房。
温妈妈和香菱发觉她出去送饭回来,眼眶红了一圈,史如意只笑着,道“路上不知哪吹来的邪风,不小心吹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