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与十三公子实际是有过几次照面的,第一次是十三公子前去医仙药谷为师子归讨要梦毒的解药,那时灵枢对他只当一般的问诊之人看待。第二次是十三公子中了断肠散,在药谷里住了一阵子。
潇潇医仙虽然没有明说,灵枢和素问也知道,这位京城来的公子,身份很不一般,但究竟特别到什么程度,灵枢并没有好奇和追问。
再有一次见面,便是在三年多以前的一次除夕,那夜十三公子带着安康等人风尘仆仆地赶来,一则是为表感激,二则是为寻人。
灵枢也并不确定他要找的是什么人,只是那夜刚好赶上云间临盆,药谷里本来人手就不够,潇潇医仙派灵枢出去,告知来人没空见面,要等就让他等着去,但是绝不准踏入药谷半步。
云间那一胎生得很是吃力,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已是到了另一年的正月,她还没来得及将孩子看上一眼,便眼球一翻,昏死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潇潇医仙一直在忙活着如何将云间救活这件事情,大概也忘了十三公子在谷口等待。征儿出生之后,足足过了五日才睁开眼睛,潇潇医仙适才吩咐了素问,抱着孩子出去将外头等着的人打发了,可惜那时十三公子刚走不久,只留下了千两黄金,许多名贵药材,和等待闲余时,用枯枝在细雪上写下的半片新词,“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灵枢那时依然不晓得他的身份,亦不晓得他在找的人,正就住在谷中。
而灵枢同样不知道的,还有云间和师子钰,她只知道他们是帝京来的人,似乎是在刻意躲避什么,言谈间偶尔提起太子这个称谓以及他的名字。
这会儿十三公子问起师子钰的名字,灵枢便有意留了个心眼,说了他在山下时的化名。
面前急着去找人的十三公子却忽然不动了,目光紧紧地盯在灵枢身上,将灵枢看得心里发毛,他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似有愤怒,似有猜疑,似有无数无数的审视和震惊。灵枢吓得不禁后退,守在潇湘馆门外的官差适才走过来,询问道:“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灵枢愕然,失口惊道:“你是太子?慕容十三?我……我还有事,告辞。”
灵枢说着扭头就想跑。
“抓住她!”十三公子冷冷地命令。
……
金阳城里已经鲜少再有人提起“长公主府”这个称呼,事实上,长公主府从来挂的都是安平侯府的牌子,自然,长公主死后,安平侯府还是安平侯府,师光仍是这间宅子的主人,这里仍是师子归的娘家。
一间许久无人居住的宅院里,师子钰扫过房间的每一处,站在他对面的师子归将纤指在一尘不染的桌面划过,说:“父亲一直盼着你能回来,你原先住的这处,从来没有荒废过,每日照常有人打扫,盼你能想着金阳城里到底还有你一个家。”
师子钰望着似曾相识的一切,不说话。
师子归仍是那派温柔长姐的模样,将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打量着,微笑着感慨:“子钰,你长大了,姐姐真为你高兴。”
师子钰仍然冷着脸不想开口。
师子归自顾地问:“这些年你还好吗?”
“你呢?”
师子归自嘲轻笑,“不过是做些为人妻母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能有什么好坏之分。”
师子钰便也不禁发出一声轻蔑嗤笑,摆出当年的姿势在椅子上坐下来,道:“想必是不好的吧,这些年你一定日日夜夜都在担心我和沈云间会回来,担心慕容十三知道你当年对她做过的一切,现在我们回来了,姐姐想如何,要如何?”
“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
“呵,没有什么对不对,我杀过人,慕容笑杀过人,沈云间也杀过人,我们这些人,早已不能用善恶对错来评判区分,我想,你现在所谓的不对,无非是在后悔,当时未能在我赶到之前将她斩草除根。”
师子归知道否认已无意义,低着头道:“我早已知道你回来了,无论如何,你肯主动来见我,姐姐心里十分动容,你是要对我说什么,还是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只要你们放松儿一条活路。”
“松儿是慕容笑的儿子?”
“是。”
师子钰冷笑,“姐姐好本事。”
师子归不说话。
师子钰道:“你知道沈云间的性子,她不会放了你,也不会殃及无辜,你跟我走,离开金阳城,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不会对你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