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如雁过惊鸿,石投深潭,纵使是已然发生过了,但或多或少都会泛起丝毫的涟漪。离月渐渐的对祁星澜表现的依赖越发的明显,彼此自然也是心照不宣。她甚至有些时候觉得,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个时候多好,没有过往,不求未来,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便是极好的。
离月见他今日不似往常时候出去外边练兵或者是巡视,反而是一个人孤坐在营帐里,虽然手中还拿着一卷兵书,但是眼神却浑然不似在专注研读的模样,长锋般的剑眉因着他略微锁着的眉头而变成了一个略微扭曲的形状。即便是个随意经过的人往这里望上一眼,都能够看出他心中还有不少的愁思。
虽然此时还是白日,但营帐为羊皮所圈成,可谓是遮天蔽日,离月便给他点了一盏油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放置在桌案上,不过对方却都没有发觉。离月便自顾自的整理了一下衣袍在他面前坐下,双手托腮的望着他一语不发的模样,眼里闪动着无辜而又好奇的光芒。
许久过后,他却还是不语,丰神俊朗的脸庞蒙上了一层迷茫。离月不由得伸出手指动了动他,轻声轻语的问道:“星澜哥哥,你在想什么啊。你有心事对吧。与其你自己一个人闷得慌,倒不如说与我听听?”
阿离。。。。。。
他放下手中的卷轴,目光与她一眨一眨的双眼直视,一只手缓缓的触碰在她充满了肉感的脸上,顿起坏心的捏了捏。“唔,你干什么啦。”离月不满的将他的手甩开,摸摸自己的脸,都要肿了。
“哎,说与你听听也无妨。现下漠北已经进入了冬季,距离来年开春还有整整四个月,可是今年朝廷那边却没有再拨派新的冬衣,若是如此,可能将士们连能够御寒的衣物都没有了。”朝廷那边借以大军调拨回京城为由,今年没有再送来新的冬衣,目的恐怕是要逼迫他们祁王府自己出力,甚至是动摇威信,以激起士兵对主帅的不满。但这些事情是小,若是没有能够抵御寒冬的衣裳,恐怕会有人冻死在这漫漫的长冬中。这才令他颇为头疼。
离月却突然在想,若是她现在是苏家的家主就好了,她可以下令用苏府库房里堆积的那些旧布匹重新拿出来翻新制成棉衣送过来。柳茗生和柳姨娘通过种种手段霸占了苏府,她还是在外逃亡,势单力薄的,手中更是没有任何权利,如何能够回去重新接管苏府,这一切思来想去,终究也只是空洞的幻想罢了。
“那,不如你现在派人回去江南采购?”离月也同样一副愁眉苦脸的姿态。祁星澜听了当即就摇了摇头。“不行,这样不妥。回去采购之后的那些也只是布匹,若是等那些制衣坊的人将这一批衣裳赶制出来,至少需要半月。再叫他们运过来,来不及了。”
离月听罢,也觉得自己的这个法子并没有可行性,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可行性。但是她也不愿意就此放弃,所以就变成了两个人对坐在一张桌案上相顾愁眉不展的冥思苦想着办法。见着离月越发认真的神情,祁星澜哭笑不得,看着这丫头居然比他想的还要上心,早知道就不与她说了,免得她对此还要忧虑过多。“好啦,你不必为此忧心挂怀了。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就好。”
离月义愤填膺的一拍桌案,一手潇洒的撩开下摆跨出一只脚踏在桌案上,豪气冲天的说道:“不行,你可是个带着人马上阵打仗的将军,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你来操心呢。交给我好了,我已经,大概有法子了。”
“哦?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祁星澜不想破坏离月突然升起的兴致,嘴边咧出一丝笑意,目光饱含着宠溺的朝着她,身子也跟着凑上前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明亮的双眸问道。离月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靠近,灼热的呼吸无一例外的喷洒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顿时染上了一层粉嫩。
“咳咳,”离月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偏生眼前这个家伙星眸微眯,还好死不死的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她,一如那寒风凌冽的一夜,真真是吃定了她这个软弱无能,当缩头乌龟的性子。她伸手将他凑近了的额头点了点,稍稍将他推开,这才又坐下去老神在在的为他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朝廷那边不再派发新衣,现在去采购更不可能买到一批合适的成衣,那倒不如干脆把去年放在库房里的旧衣重新拿出来,然后召集一些妇人们将其缝缝补补的,应该就还能用上一段不短的时日。”
说罢了,离月还用万分期待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一丝无暇的脸蛋,想要从中看到他的肯定与支持。对方却也没有让离月太过失望,他细细想来,觉得倒是还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是新的问题定然也不少。
“怎么样怎么样,这个法子可行了吧。衣裳本来就是现成的,缝补又不需要耗费过多的时间,这样大家过不了几天便能穿上冬衣了。”离月托着腮帮子不无激动的问道。没想到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嘛,还可以想出这般绝佳的计策,能够为这个军营出一份力,她便不会觉得自己来此,全然只是一个累赘。没有的苏家的光环,她自有其他的用处。
“别急,容我想想。”祁星澜不忍打断了离月此刻的欢心和喜悦,但是自己却开始暗自想着这个计划的合理性,但不过第一点,就足够让他否定这个方法。离月所说的缝补虽易,但那也仅仅只是对于像她这般的女子而言,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别说缝补衣裳,就是能够穿过那小巧的绣花针就已然是心细,更何况每日还有例行的练武的驻防,要是真的让他们这些人都拿起绣花针去补衣裳,反倒是不务正业了。
“哎,你还是先容我好好想想吧。不要操心了,好吗?”他安抚性的揉了揉她绸缎般丝滑的发丝,但这并不能就此消灭离月已经被勾起的兴趣,她委屈巴巴的抓住他的手臂扯着,嘴巴微嘟好不委屈的问道:“为什么?是不是我这个方法有哪里不完善,你说出来我再想想啊。”
见她如此坚持,祁星澜只好将自己心里的考量细细的娓娓道来:“其实,你这个法子还是有可行之处,但只有一点,军中大多是些什么人你也知道,那些整日里舞刀弄枪的汉子,怎么可能会做这些活计。所以那么多堆积如山的旧衣裳,难道要靠你一个人去完成吗?”
“啊!”离月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软软的榻在桌案上。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军中的那些人,每日的可能打着赤膊的在她面前晃悠而过,动不动就会两人动手动脚的打起来当做日常练习。用膳的时候双手撕扯着牛羊肉,迸溅出来的油还会沾染到他们的胡须上,平日里可能连沐浴都没有,一阵阵男性强烈的汗味隔着老远都能够闻到。要是说让他们这些人像个闺中女子一般拿着绣花针安安分分的坐在一个角落里缝补衣裳,这个画面离月便是想像起来便是一阵恶寒。
可是她还是不甚死心的拉着他追问道:“难道这方圆百里之内,就找不到几个女子吗?”话一出口,她便又觉得自己真是瞎想。她出去溜达了这么多回,别说是人影,就是动物的影子都很少见了。本来漠北就地处偏僻,气候又十分的恶劣,唯有的那些牧民又因为常年的战争早早的逃离了,上哪里再去找人呢。
“其实,军营也不是没有女人。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你还是不要瞎参合的好。万一学坏了可怎么办。”祁星澜有些难以启齿,他受过的礼仪教导也不允许他将那些人随意的挂在嘴边说出来。离月听了,却顿时眼前发亮,整个人鲤鱼打挺一般的又立了起来。止不住的攥着他的衣襟求饶似的问道:“什么人,什么人,你快说说嘛。我自己有分寸的。”
“阿离,莫要再胡闹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就算是可行,也等我找到可是实施的人再来说吧。”眼见祁星澜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坚硬,离月不仅不会知难而退,反而用她平日里专门对付他的那点小伎俩故技重施。
“好啊,那我就不理你了。我回去好了,反正我在这里待着就是一个废人,什么事情也帮不上。”说罢,又不动声色的将身子扭了过去不再看他接下来青一阵白一阵的神情。
要说祁星澜此人,既然他心里装着离月,那定然平日里待她可谓无微不至,但是又极其的爱作弄她,只有这么一个法子能够让他暂时的做出让步。果不其然,在离月说出自己毫无用处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被蛰了一下。他怎么会不知道离月心中的挣扎,还有她失去苏府保护之后的迷茫。略略犹豫了几下,他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那些人,是被朝廷发配到边境的军妓。虽说是女子,可终究,你还是不要参合进去,这样对你的声誉不好。”虽说那些军妓多多少少都是由犯了罪的王公大臣的女眷充数来的,但毕竟已经是沦落为妓的人,而离月却又像一张白纸一样懵懵懂懂不谙世事,他如何能够让离月与那些人有来往。
却不想离月却不理解他今日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反而一副忿忿不平模样的回击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又不是自愿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只不过是受了家人的牵连。他们何其可怜,你却还要如此轻视他们。还有,难道你是认为我是已经骄纵无知到这种地步,还会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什么吗?”
离月气愤于他的看轻,更气愤于自己的无能。即便是眼前的人是祁星澜,可说到底自己此刻的境地不过也只是寄人篱下,他把自己想像成一只幼鸟一般,从来不会让她飞出他所为自己营造出来的安逸舒适的鸟笼子。一旦她有一些大胆的想法,他便会开始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就好像她苏里约永远都只是当年那个要靠着他牵着手才能一步一步的走在街上的半大孩童。
只有哪一天,她靠着自己的实力向他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需要他保护的弱质女流时,他才可能会真正的将自己放在一个与他等同的位置上去看待。而不是一心的想将她圈禁在没有自由的鸟笼子里,画地为牢。
离月反骨毕显,心中想着祁星澜越是不信任自己,不相信她的能力,她就更要做出成绩给他好好的瞧瞧。即便他是少将军,祁王世子又能如何,若是解决不了将士们的冬衣。那他同样对朝廷不能交代。
离月一气之下冲出了营帐,对着营帐外还在巡逻的士兵呼唤道:“李雄!”顿时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停下巡逻的脚步朝这边看来,见是祁星澜身边最为亲密的苏离,更好像是他的什么堂弟之类的人物,马上便跑了过来。
“哎哎,苏先生,您这是找我啊?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便是,我李雄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嘿嘿。”他止不住的兴奋的搓搓手,怕不是祁世子对他有什么要事要交代吧,他顿时心中占满了深深的使命感和自豪感,倒是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
离月见他这一副充满干劲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启唇朗声吩咐道:“李雄,你现在就去帮我到军营里的那个地方找几个军妓过来,年纪太小的就不要了,要快,我就在这个营帐里面等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