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道,“我说这要看父皇的意思,大哥的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谢莫如不以为意,“民间还说呢,新官上任三把火,殿下是初次查这样的大案子,处处小心还要有人鸡蛋里挑骨头挑你的错呢,你要是真徇私了于湘的事,明儿个就得有御史上本,叫陛下知道,殿下这差使就当不长了。倘真前怕狼后怕虎的顾忌这些个,真就什么都别干了。”
“是啊。我倒不担心差使当不长,只是想着,我在礼部这些年,还没办过一件真正心底无私为国为民的事,这事虽得罪人,我也不想就这么碍于人情中途而废的。”五皇子道,“贵胄之家的子弟,能科举自然好,可就是不科举,一样有路子谋得差使。寒门的路本就窄,这千山万水千里挑一的春闱大比若都操纵在官员贵胄之手,寒门的路便越来越窄,更有甚者,春闱原是父皇为择天下之才而举行的抡才大典,倘连春闱都为这些人所操纵,那么走这些邪门歪道选出的进士又都是些什么东西!长此以往,必酿舞弊之心,哎,多少朝代都是吏治败坏而致天下败坏,故而不可不防。”
五皇子颇有感触,主要是他内心深处对他皇爹很是有些孺慕之情,再者,五皇子淳朴的认为,这天下是他父皇的,他父皇的也就是他们老穆家的,有人挖老穆家的墙角,这事儿能忍么!
必需不能忍!
五皇子感触一回,觉着自己大哥越发糊涂了。
五皇子已是六亲不认,连带着新上任的礼部徐尚书,因受此春闱案的连累没能如前任冯尚书一般入阁,于是,冯尚书过逝后的内阁相辅之位被早早当了尚书而多年未能入阁的谢尚书补上。
不过,谢尚书入阁,徐尚书倒没什么嫉妒之意,主要是谢尚书在去岁的地动防疫一事上也是冒着性命危险陪大皇子回帝都的官员之一,主要是人家谢尚书命大,像冯尚书年岁也不大,染上疫病去了,一样参加防疫工作的谢尚书则安然无恙,疫死了冯尚书后,依谢尚书之功劳资历,这内阁之位无人与他相争。
何况春闱之事虽与徐尚书无关,但春闱本身就是礼部干系最大,怎么着也是脱不开的责任,故而,谢尚书补进阁臣位,徐尚书在谢家摆酒时也着人送了份礼。
谢尚书入阁之大喜事,谢家是一定要摆酒的,不过,五皇子没去谢家吃酒,倒不是五皇子不想去,谢莫如没叫他去,谢莫如道,“殿下在朝中正忙,无需为这些琐事耽搁时间。何况,这次摆酒,去的人一定多,殿下正在风口浪尖,去了反令人多思,若再遇着求你帮忙说情的,岂不晦气?”所以,五皇子就送了谢莫如去,然后自己没进谢家的门,就去了礼部衙门。
谢家门房知道今日来客定然不少,故而早早的换了新衣精神抖擞的在门上侯着,尚书府的门房也不是简单的,远远的看到车驾就知是自家王妃,早早的出门迎侯,结果,他们这刚给五皇子谢莫如请了安,五皇子没进门儿就走了,里面可有腿快的进去回禀,“五殿下王妃娘娘到了!”
当然,这话是分开来回禀的,因为宴宾客官客堂客自然要分开坐,所以,这消息是两人禀的,一个门房小厮跑到二门对二门的婆子道,“快进去回禀太太,王妃到了。”然后,二门的婆子往里传话,然后,女眷们就知道谢王妃来了。另一个小厮则是直接跑到官客们坐的厅堂,直接禀,“老爷,五殿下来了。”然后,官客们都已做好起身相迎五殿下的准备了,结果,五殿下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这要不是在自己府上,谢尚书还得以为五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呢。管家谢忠机灵,这会儿早跑到二门上去找自己媳妇问了,谢忠媳妇大着胆子悄悄禀予谢太太,谢太太刚迎谢莫如坐了主位,一屋子女眷刚刚坐下,谢太太倒是问的自然,主要是谢莫如是她孙女,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谢太太道,“我听他们来禀说,五殿下也来了,你祖父那里倒没见着五殿下。”人呢?
谢莫如道,“殿下现在事忙,殿下如今这差使,誉之谤之,正是要紧的时候,今儿这样热闹的日子,来的人多,殿下索性就没进来。”
谢太太显然也知道五皇子如今在趟雷呢,笑,“这话是,又不是外处,既然殿下有差使,自是差使要紧。”不必谢太太吩咐,谢忠媳妇也知道怎么去答复丈夫了。
谢尚书那里得了信儿,与诸位来贺的同僚道一声,“五殿下铁面,不徇私情哪。”所以,想来走他这路子的都免了吧。
在谢尚书这里,大家自然是纷纷赞扬起五皇子来。其实,便不是在谢尚书面前,只要在世人面前,鲜少有人说五皇子的不是,关键就是,五皇子干的这事儿,谁都知道是对的,是大光明之事,当然,这得是没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
便是宁祭酒,先前劝太子莫要为科场案说话,如今宁祭酒也闹的一脸灰。不为别个,那在卷面中做记号的就有国子监的学子。
太子扼腕,如同徐尚书失内阁相位,宁祭酒官职不过从四品,宁祭酒兼职的太子詹事是正四品,太子引宁祭酒为心腹,是打算给宁祭酒挪一挪位子的,不为别个,去岁冬疫病,朝中高官如冯尚书都不幸染疾故去,冯尚书这部级高官自然显然,但其实礼部还空出一位侍郎缺,这个侍郎缺倒不是前侍郎死了,而是前侍郎秦川秦侍郎高升去了翰林院做掌院,由此空出左侍郎之位,然后右侍郎迁左侍郎,而空出的右侍郎一缺。太子相中了这个缺,原是想着要给宁祭酒加把劲儿,结果,太子这话还没开口,国子监也给这科场舞弊案牵连了进去。当然不是宁祭酒叫他们去作弊的,只是,你家学生作弊,你校长能推卸责任不?
哪怕宁祭酒挺想推卸,当着同僚百官,他还得要脸呢!
宁祭酒自知自己失了这天赐良机,便道,“科场案既发,侯补的侍郎别的不论,必要忠直廉洁之人方好。”
太子道,“一时间还真没有太合适的人选。”
宁祭酒道,“殿下以为薛白鹤薛大人如何?”
“薛白鹤?”太子皱起眉,他从未听过这人。
太子未听过这人,宁祭酒却是熟知的,宁祭酒道,“薛白鹤与臣是同科,年岁也与臣相仿,他是翰林庶吉士出身,后由翰林检讨,一直到编修,修撰,而后授官礼部主事,如今任礼部郎中,五殿下清理科场舞弊案,薛白鹤是五殿下的得力干将。此次右侍郎出缺,陛下虽会问殿下的意思,但想来亦会看重五殿下之意。”
太子再次皱眉,“郎中不过正五品,侍郎为正三品,朝廷虽简拔人才不拘一格,但薛白鹤未见高功,如此厚赏,怕群臣不满哪。”
宁祭酒道,“如今未见高功,待科场案后就是现成的高功了。”
太子不大喜欢从未有印象的薛白鹤,他道,“这事且不急,总要内阁先拟出名单来。”
太子想一想自己这里,委实未有太过合适的人接替礼部右侍郎之位,其实与太子亲近的臣子里未有合适人选,但亲戚里还不是乏有官职相宜的,只是那样未免太过明显的私心,太子又如何能在穆元帝面前提起呢?
太子这里不大如意,心下不由觉着五皇子这阵仗弄的也忒大了些,再这样下去,满朝文武又有几个脸面得保呢?
太子有心相劝一二,奈何此事是父皇亲掌,他不是大皇子,明知不可为还去厚着脸皮的碰钉子。
碰了钉子的大皇子亦不大如意,倒不是钉子碰的狠把头碰肿了,这个钉子相对于兵部尚书之位最终尘埃落定,钉子之痛简直不值一提。
大皇子实在不明白自己父皇是怎么想的,胡家刚有族人被科举案牵连,后脚就将空出的兵部尚书一位赏了南安侯!
这!这!这可是兵部尚书啊!
大皇子在兵部当差这些年,与前兵部尚书处的很不错,谁晓得前后部尚书命短,地动中送了性命,兵部尚书一职便空了出来,大皇子原想着将左侍郎提起来就很好,谁晓得他皇爹空降了南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