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一泉眼,水质略硬,不能泡茶入喉,用来沐浴却是再好不过。公子可满意?”
墨鲤只在书上读过类似机关,亭柱中空冬天能烧火炭加温的铜亭,纵是风雪交加,亭内温暖如春。眼前却是完全相反的设置,亭柱也是空的,只是填了冰块等物,再加源源不绝的流水,顿时将燥热之气阻隔在外。
“这等巧技,不想能在这里得见。”墨鲤十分意外。
无论是冰块还是火炭,耗费皆巨,多是王府或世家所用。闰县只是个小地方,这家甘泉汤池外面亦是平平无奇,怎地有这样大的手笔?
“公子有所不知,如今不是陈朝年间了,好物好食只有权贵才能享的,现在天下最有钱的当属淮扬一带的盐商。除此之外,各地商行亦可称金银满屋,用之不尽。奈何他们富归富,钱财却是身外之物,守不住啊,可不就使劲花销?”
墨鲤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伙计的言外之意。
世道不太平,单单有钱是不行的。
钱能请来护院,能让小鬼推磨,然而对上真正的权贵跟高手,别说钱了,连命都保不住。
伙计满脸堆笑地说:“咱家也就弄个样子揽客,比之真正的流水亭差远了,听说江南那边的能容纳十数人,夜晚灯火通明,彩绣辉煌,据说还有个名头,叫‘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说罢,又有几个小厮敲门进来,送来应季的瓜果凉糕茶水。
招呼之周到,让墨鲤怀疑风行阁想要这种方法招揽自己。
——大概从搜罗的情报里看到墨鲤孟戚一路都“清苦”得很,没吃没穿。
墨鲤拒了吹拉弹唱的人,又拒了敲背揉肩的汤池师傅跟学口技逗乐的小厮,把人全部打发出去之后,盯着流水亭看了半晌,忍不住撩开幔帐,迈进庭院。
只见庭院密密种了竹子,极目远眺,能看见另外几处院墙,听得见那边的水声。
说隐蔽也隐蔽,可真要有人跑来窥看,穿林翻墙毫不费事。
汤池没有女客,无需严密布置。建在屋外的池子,即透气又能赏月,还可附庸风雅。
即使有那等担心自己安全的,只消吩咐护院家丁在竹林外候命即可。
墨鲤只身一人,却也不怕风行阁的人来生事。这竹林栽得极密,纵是轻功卓绝的高手,也休想瞒过他的耳目,只是刀客有点麻烦。
放在屋子里,怕里面有暗道,刀客被人劫走。
——墨鲤觉得秋景可能不会这么做,此人虽是女子,却颇有江湖巨鳄的气概,是言出必行的人物,可架不住她手下众多,万一有人想着表功擅自行事呢?
至于搁在池子旁边,谁洗澡的时候让不相干的人看着?
墨鲤看一阵池子,再转头看一会儿刀客。
刀客知道墨鲤在纠结什么,但他乐得看热闹,甚至巴不得这会儿风行阁的人搞鬼。
可惜他没有高兴多久,整个布袋就被人提了起来。
刀客傻眼地看着墨鲤单手拎起房间内的竹榻,直接搁在了通往庭院的小门处。
幔帐牢牢地罩住了竹榻,墨鲤解了布袋把人放在上面,脸冲着屋内。
这般抬眼就能看到,想劫走都难。
刀客:“……”
这什么神医?没有觉得这个架势不对吗?
墨鲤完全没有觉得。
君子不生妄念,没人提醒墨鲤还真想不到那处去。
池水乃是活泉,底下不止有泉眼,水还能从石头间隙里流走,故而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清亮见底的模样。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得墨鲤意动。
人泡在池水里,能感觉到细微的水流不断地冲刷着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