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新桃进了被服厂之后,田大花身后就又多了个小尾巴。
上班未必一起来,两人毕竟不同路,但下班时候,厂里的工人们便常常看见薛新桃陪在田大花身边,亲昵地挽着她胳膊,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起下班,一起走到共同的路口,薛新桃才依依不舍地跟她分开。
光阴如梭,厂里最初那一批年轻的小女工们,如今也都人到中年了,厂子规模还那么大,老工人不退休,新工人就很少进来,所以现在田大花所在的缝纫车间,是一群中年妇女的天下。
中年妇女们在一起,说话就家常随意了许多,于是有人就跟田大花说,大花姐你当初把姚青竹带进厂,成了你妯娌,现在又把薛新桃带进厂,这次是要干啥呀?
“我喜欢人家小姑娘不行啊?”田大花对此淡定回应,“我认的当干女儿。我自己没女儿还不许认一个?”
“干女儿?”女工们挤眉弄眼地开着玩笑,“那怎么没听见喊干妈呀。”
“没事儿,干妈是妈,婆母娘也是妈,我看呀,小桃子早晚得管大花姐叫妈。”
“你们呀。”田大花指着那群嘻嘻哈哈的中年女工们说,“你们可别浑说,人家小姑娘年纪小,脸皮薄,你们在我跟前开玩笑没什么,别处可不能顺嘴乱说。”
女工们当然是有分寸的,在她跟前说笑一回,心里也就有数了,毕竟俩当事人年纪还小,没正经定论,这年代真不能给人家乱说。
不过不管人家什么关系,大花姐带进厂里的人,大家自然都要高看一眼,平时也都多关照一下。
薛新桃领了第一个月工资,悄悄买了毛线,亲手给田大花织了一条深红色围巾,漂亮的渔网结,田大花围上一试,挺好,春秋天出门围着正合适。
“阿姨,现在春天要暖和了,等到了冬天,我再给你织一条厚实的,织那种绞花结,你围肯定好看。”
田大花针线上过得去,毕竟以前的生活,衣裳鞋袜都得自己动手,可她还真没学过织毛线,尤其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姑娘给她亲手织的,便十分喜欢。
算一算要买毛线,买毛线也要布票,还要花好多工夫一针一针织出来,这姑娘也算有心了。
她笑着夸奖:“你这孩子还会这个?我可不会。”
“我也是跟别人学的。”薛新桃见她喜欢,便开心地笑了。
可没过多久田大花就发现,这姑娘领了工资,好像她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添置。
说实话她身上统共就那么两件衣裳,还都是从插队农村穿回来的,式样一看就是农村里自家裁剪手工缝的,都已经很旧了,裤子上还打着补丁。
俗话说十七八无丑女,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这年代追求朴素。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谁不想穿漂亮点儿啊。
田大花心里留意,有一次就很随意的口吻问她,说桃子你拿了工资都交给家里了吧?
“嗯,交给我爸了。”薛新桃说。
“你家里人口多,单靠你爸的工资,是很不容易,你该给。”
“我也是这么想的。”薛新桃低着头说,“阿姨,我跟我爸说好了的,爸妈养大我,家里又困难,我现在的工资,我每月只留一点零用钱,剩下的都交给我爸,我都不要。不过将来等我要是结婚嫁了人,那时我弟弟妹妹也该工作挣钱了,家里总该好起来了。到那时,我该孝敬爸妈归孝敬,我就不能再往家里交钱了。”
这姑娘,心思就是个七巧玲珑的,几年知青生活的磨砺,大约也是明白家里的情况吧,竟然会跟她爸有个这样的约定。
田大花心说,想想她妈那些做法,薛新桃这是不是就叫逼出来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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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新兵三个月,也允许给家里写信,他三个月给田大花来了两封信。信上说,也不用急着给他回信,班长说了,为了不影响新兵训练,避免干扰,他们可以给家里写信,汇报一下自己的军旅生活和训练情况,但是家人的来信,连里会先替他们保管一阵子,等新兵军训结束后再给他们。
所以田大花也就没急着给平安回信。
等到三个月新兵军训结束不久,田大花又收到了儿子第三封信。这时候薛新桃已经回来了,田大花有一次就随口问薛新桃,说平安给你写信了没?
“没有。”薛新桃低头,摇头。
田大花想了想,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他参军走的时候你还在知青点插队,他不知道你已经回城了,要写信肯定也是往知青点寄,你当然收不到啦。”
于是田大花回信的时候,就顺便告诉儿子,说桃子我把她弄回来了,就安排在我那个被服厂呢。
平安给家里写信是寄到大院,等她下一次收到儿子来信的时候,去上班时就问厂门口传达室的师傅,说有没有薛新桃的信啊?
“有有有,义务兵免费信件。”师傅拿出一封信说,“田主任,给你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