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走了以后,田大花倒也没多少时间去牵肠挂肚,家里还有个三狗子要她管呢。平安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这孩子不是温室娇苗苗,舍不得是有的,可也不需要她过度担心。
这孩子也很有心,几天后从西北打了电话来报平安。打来电话的时候是中午,姜茂松也在家,姜茂松先接的,电话里平安略显兴奋的声音喂了一声:“爸爸,我是平安,我到了,你放心。我妈呢?叫我妈接电话。”
姜茂松本来还想多跟儿子聊几句,听了这话便默默放下电话,有些哀怨地叫田大花:“平安的电话,叫你接。”
田大花两步跑过去接起电话,便听到二儿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背景似乎稍有些嘈杂,应该是在人多的地方。
“妈妈,我是平安,我到了,你放心,跟我爸说也放心。”
平安说他们已经到当地下火车了,路上一切顺利,现在就在火车站旁边的邮局打电话。接下来先在当地知青安置办稍作停顿,很快就要被分配到各处的农村公社去。
“妈妈,我觉得这地方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们一路坐火车过来,感觉也没有那么偏远荒芜,就是比较干燥,听说乡下很容易缺水。”
田大花心说,儿子哎你现在还在市区,哪能就偏远荒芜了,等你去了知青安置点,大概才能真正尝到滋味儿。
“对了妈妈,你让爸爸跟桃子的爸妈说一声,就说她也一切顺利,她就在我旁边,她说她们家没有电话,打去她爸爸单位也不一定能及时接到,很不方便。”
田大花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的大眼睛小姑娘,看来儿子还真认真执行照顾小妹妹的任务了,就笑着问道:“那小姑娘咋样?”
“还行。”平安丝毫不觉得妈妈的语气中会有其他东西,说:“她不爱哭,就是喜欢跟在我屁股后头。她要是爱哭鬼,我可就不想管她了。”
“你们有没有水土不服?”
“还行。我没感觉,桃子有一点儿,有点吃不下东西,不过她自己说不碍事,能撑过去。”
田大花心里一叹,嘱咐道:“水土不服要是严重,也能要人命的,你注意她点儿,总是你爸爸老战友的女儿。”
“妈妈我知道了。”平安说,“我得挂电话了,后边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田大花想象着儿子背着背包,在邮局柜台前排队打电话回家报平安的情景,便莞尔一笑,儿子真不用她太操心。
她放下电话,抱起旁边沙发上蹬着小腿玩的三娃,这娃儿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也不知精力怎么这么足,除了睡觉,不然就没老实过,躺在沙发上两条小腿就蹬阿蹬,四个月了,还学会了新技能,可以把自己的小脚丫抱在手里,送到嘴里啃啊啃,这天气还有些春寒料峭,给他穿了软底的小鞋子,结果一会儿就啃湿了。
田大花抱起三娃,捏捏他肉嘟嘟红扑扑的脸蛋说:“小臭蛋,你二哥已经到西北了,一切顺利。”
“给我抱吧,你去做饭。”姜茂松伸手抱起儿子。
说来也怪,这个老儿子出生后几乎被全家嫌弃,却大概是他抱的最多的。
石头出生的时候他不在家,就不说了,平安出生的时候他还年轻,那时城市军管,他日常忙得很。生平安时家里请了保姆,加上老奶奶也在世,姜守良也还年轻,一家子争着抱,他反而抱的不多。
他这样一个男人,即便没有“抱孙不抱子”的那一套封建思想,可好像也不是多么喜欢抱小婴儿,抱了也是在家里抱,外头有人喊一声政委,他赶紧先把怀里的孩子放下再出去——让部下看见政委同志跟个家庭妇女似的,抱着个襁褓,是不是太那啥了?
结果四十几岁生了这个老儿子,一边满口嫌弃,一边却经常抱他,还抱出瘾了,抱出经验来了,每次下班一回家,就先问“三娃呢?”,然后抱起来玩一会儿,都习惯了,不然就像少点什么似的。
一边抱还一边嫌弃,你说你怎么这么闹,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乖巧听话的小闺女呢!
尤其平安走后,家里除了年迈的姜守良,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每次他一回家,就习惯地抱着孩子让田大花做饭收拾,脸皮也坚强了,还敢于抱着小婴儿去大院里转悠散步,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田大花把孩子给他,转身出去做饭,她简单炒了个韭菜鸡蛋,煮了米汤,原香的麦饼,等她从厨房里出来,先去叫了姜守良洗手吃饭,再去西屋一看,姜茂松把三狗子放在床上,刚换了尿布,正握着小家伙两只小脚给他做踢腿运动,嘴里还在一本正经跟小娃儿讲道理。
“鞋子不能吃,知道不?你看你把鞋子都吃湿了,你个小笨蛋,鞋子到底有多好吃,整天抱着啃?”
然后又说:“你二哥到西北了,知道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抱你。”
平安中午打来的电话,晚间,石头又打了电话来,电话一响姜茂松去接,照旧是:“爸,我是石头,你吃饭了吗?我妈呢,叫我妈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