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除夕,原本还笼罩着亡国之气的邯郸城,被时间强行添上了一丝喜悦。
宁静的旧巷道也抛却了黑暗。
邯郸令专程将临街大大小小的店铺与主道两边都新添了灯笼。
王车缓行,车轮子压上一条独属于嬴政的回忆之路。
“大王,已至邯郸。”赵高躬身立在车撵边上。
他踏上冰雪地面,仗剑而立,高冠玄裳。
二十年的再回首。
冰轮藏云,白雪皠皠,不只有寒英飒飒。
嬴政哑然,他直到而立之年才知道,原来邯郸的冬日可以不寒冷。
月季压枝头,照见旧事繁华。
四周徐徐檀香,金丝楠木席案上摆满珍馐。
一时间,嬴政觉得邯郸是那么陌生,好像是一处新地,似乎他从未到过这里。
这里不是他曾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九年的邯郸。
面目全非的是邯郸吗?
只有邯郸是陌生的吗?
对邯郸城来说,嬴政也是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已从稚子成长为锋利的剑,一把执拿天下的天子之剑。
夜幕笼罩下,月色清辉。
庄重乐声典雅缓奏。
鼎中燃着炭火,一室满堂。
案上嘉膳备足八珍,再添赵酒醇厚。
青笋紫姜,堇荠甘旨。绿葵含露,白薤负霜。一盏盏陈铺于许栀面前。
最后呈上的是一鼎滚烫的白菇鸡,鸡被炖得很松烂,脂香肥美,菌汤浓白。
阿枝为嬴荷华添上满满一盏,“公主冬日可多饮补汤暖身。”
许栀舀了一勺白汤送入口中,醇香的鲜在味蕾上跳跃,又顿时在口中化开一味回香。
她看到李斯身后的案桌空着,李贤尚还在恢复,她这好几天也没有与他见面。
她又低头看见这一勺汤,想到了什么,便招了手让阿枝低下来,吩咐道:“请让庖厨多做一瓮此汤,趁热送去李监察的房间。”
“诺。”
许栀又想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念他之言‘以后臣会去做’,心中犹然起了暖意。
随着厅中的舞姬,一步一眼,似有风雪满襟袖。
而刹那间,搅动了一池春水的声音和她手中黑色长发的触感,被这厅堂中黑压压的官服与嘈杂所止步。
终究是冬日之月,要少七分圆缺。
她垂下眼睫,抿唇道:“莫说是我所送。”
阿枝离开后。
一方轩窗,李贤看着手中这一枝红色月季花,妖艳欲滴又生满了荆棘。
李贤实际上不必再躺着,他能够下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