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她的愤怒,沉默看她片刻,顺势上前两步,弯腰从地毯上将竹简拾起,一卷又一卷的将其裹好,摆放成整齐的两摞。
他没抬头,看了一旁全副武装的阿枝——手上不是手枪便是韩弩。
而许栀拿走的那把手枪,成为了用来要挟他父亲谨小慎微的器具。
李贤腰间的佩剑在他进屋的时候已被暗卫卸下,单从暗卫拿剑的行为习惯,李贤发现护卫在许栀身边的早已不是他曾所派的卢衡。
她的疑心病也早已重到无可救药。
同心同德。这四个字有些意思。
他低笑一声,挑眉道:“难道公主觉得以前您与臣算得上同心同德?”
而对于这种略显刻薄的反问,对许栀来说已经算不上问题。
她今夜来问他关于韩国弩箭这种陈年旧事也不是主要目的,就好比一个人已经经受了多次锥心刺骨的背叛算计,难道还会在意顾及过去的陷阱吗?
阁楼上烛光黑,风摇曳。
“你有问我这功夫,不如问自己是怎么想的。”许栀瞥眼看了一眼那堆竹简,笑道。“说来也是奇怪。当场无论我怎么查怎么找也找不到的蕲年宫卷宗,竟在一夕之间全部出现了。”
蕲年宫卷宗——若干年前,她想想要解开赵姬的心结,借着出宫找他玩儿的理由,问他过几次关于吕不韦之死的内情。
每一次,李贤都说不知内情。
她又因为突然被桃夭绑到韩国,于是原本的路径分岔。
许栀从榻上起身,立在帷幕之后。
“若非赠与魏咎书目之事,我怕是不知道《吕氏春秋》这样的禁书,别处没有,偏偏只出现在芷兰宫的学馆。”
李贤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卷宗上所写确然不假,他早年是想让张良背上私藏禁书的名目。然而,他低估了张良摆脱这个身份的速度,真正意义上当少傅的时间不长,书卷被博士官一并带走。
此番隔了多年,被她蓦地提起,他下意识怔住。
李贤不知道是要怪手下办事不彻底,还是在此刻才发觉张良无时无刻不留了一手,让他的算计在多年后猝不及防的暴露。
自长公子婚期之后,灭齐将被正式提上日程。
而李贤很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个固执的人,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哪怕粉身碎骨也要铸成。
风过帷幔。
李贤低缓的嗓音从低处往上道,“不论从前如何。公主要相信臣,这次大王召我回到咸阳,也确切不是因为韩国旧案,”
“别装了。”她打断他。“监察嘴里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
阿枝也没见过有人居然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不是长公子告知搜查令将,芷兰宫的书目足以将嬴荷华治一个私藏禁书之罪。
不一会儿,窗外停了一只黑鸽。
李贤不留痕迹的看了眼,略抬下颚:“臣不久前才犯了重罪,乃是戴罪之身。夜深宵禁,臣又明知故犯来见公主,难道不算真心实意?”
他这话一语双关。
不论嬴政是否想要或者是需要嬴荷华嫁人,往后她不可避免的要和他绑在一起。
而他来赴她的约,是又一次‘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