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册不改,结局不变,唯伤他一人。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将他置于这种荒芜,不想他被秦国的冬风吹散。
许栀折返,“这样吧。”
张良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被她招呼着低下身。
她将裹在灯笼手柄处的一条绸布拆下来,她踮起了脚,轻轻用绸带覆上他的眼睛。
然后两手绕在他的发后轻巧地打了一个结。
张良下意识抬手。
“别摘。”她喊住他,在他身前道:“之前回咸阳的时候我就意外,你怎么不喜欢来梅园。原来是这么回事。”
“虽然天已黑,但只要你自己看不到,你就不用管触景伤人了。”
“触景伤人”张良默念一遍这个词语。
“不过先生别担心,之前郑国来秦时,宫人为了避免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也蒙上了眼睛,也算是保住他的命。”
张良听她提起郑国,郑国早年在他父亲门下为门客,早闻郑国渠成,宴饮上定然会再见。
国破之后,故人再逢。他生出一种天然的悲哀。
他觉得在秦国的日子又格外地空寂起来,周身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先生。”
她的声音再次在他身侧及时响起,他腕上忽地一重,她好像又觉得拉住他手腕不妥,转而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跟着我走吧。放心,我会走得很慢,不会太远。”
张良微怔,想起了若干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嬴荷华出现在新郑,闯入韩王宫。
亡国之后,他欲离开远走,以求一个报仇的机会。
然而他的世界再次被她闯进来,在这个分界的路口,他被拦下。
她也对他说了刚才那句话:你跟我走好不好?和我回咸阳。
她果然放慢了步子,脚底传来咔嚓咔嚓的雪声。
嬴荷华一刻也没闲着。在这个空隙中,她努力地解释着他前几日来责问她的事情。
之前在邯郸的代笔,他全然都知晓了,没有一句话是嬴荷华自己抄的,全是李贤的代笔。
她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这是在为先生之学,尽力宣传。我虽崇尚法家,但也从未说过儒学的不好。”
“先生是韩非的学生,又得了黄石公之学,你不算个纯粹的儒者。”
张良道,“治世之道,焉能一学贯之。公主竟然知道我教你的东西并不是让你学习,而是为了让你静心。你又何必假手他人?”
许栀笑了笑,“正是因为我与先生心意相通。但有的人却不认可。便想让他循序渐进地听着。”
“有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其实还是有些效果。比如这次,他没有去动你,让我感到欣喜。”
“公主以为李监察会杀了我吗?”
“不是以为。”许栀回过头,“我始终担心他会这样做。”
张良顿了顿,“良在来到秦国的时候,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住口。”许栀停住脚步,回过头,“我不许你将生死置之度外。”
许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复又直视张良的眼睛。
“先生别忘了。这次是我从牢狱里把你救出来的。”她停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眼里有润泽的光晕,她想对他说,我这一次回来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