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笑,笑她自己记得这个名字。
许栀看着李贤以及他怀中的那个孩子。
在她精神崩溃的一瞬间,她听到他说:“你累了,需要休息。”
淮河一线之外,风雨交加,树林被风褪去一层又一层的颜色,最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黑灰色的,看似挤在一起,实际上却耸立在淮水的两岸,看上去有些孤独。
项燕率领的楚军与秦军本在淮河对垒已近一年,项燕以坚壁清野之策,坚持守军不出。
在暗流涌动的河水之下,无数的石子藏于其中。
秦国的军队浩浩荡荡从北方垂下。
秦人拉起军旗,武装盔甲,马蹄在路上扬起厚厚的尘土。马儿油亮的黑鬃毛在风中疾风而动。
这一次出征的是秦国主力正是由王翦所率。
秦军避免了李信蒙恬二十万人的失败,因许栀的蝴蝶效应,她在无意中把自己归入了秦国灭楚要付出的代价。
终南山上翠色依旧。
墨柒案前的卦象再度清晰起来,羊皮上泛出复杂的纹理。
他对案的人正冠系带,一身黑袍,正是李斯。
墨柒的眼睛专注着他手中的骨片,顾及到李斯,他就露出了鲜少的焦躁情绪。
“你宽心。”墨柒安慰道。
李斯愁眉不展,坦言:“如今大难临头之际。如何宽心?”
墨柒把卦象摊在李斯面前。
李斯素来不信这些,他粗略地扫了一眼,自语道:“真是家门不幸。”
墨柒大抵是这个节骨眼上最没有心理压力的人。他把玩手里最长的一片骨牌,拢着自己的袍袖,朝李斯笑了笑,拖长了语音,“斯兄啊,令郎这叫富贵险中求。怎是不幸之事?”
李斯抬起狭长的眼睛,苦笑道:“若你也被大王每日叫去章台宫三令五申,便说不出此言。”
嬴政是个极具手腕的帝王。他默认李贤的行为,但绝不会轻易让这件事在朝官眼中成为正确。
墨柒啧了一声,朝李斯笑道:“公主和你儿子跑了,而且外面到处有永安的谣言,你说大王不盯你撒气,盯着谁?”
“外面的人?”李斯冷笑一声,“楚国王室此举是将自己套进了绳索,不知死活。”
屋内的光线暗了不少,李斯看到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端着茶水立在一侧,这人刚弱冠,很白。
“你是?”李斯问。
吕释之接过墨柒的目光,颔首拜道:“晚辈吕释之。”
“现在又开始收学生了?”李贤目光如炬,“墨兄。”他停顿一下,“我与你虽是故交,但你也不可违背大王的禁令,否则,我,”
墨柒打断他,“否则你会上表于王?”李斯凝噎。墨柒只笑,摇了摇头,“斯兄向来公私分明,我明白。你放心,释之只是从魏来秦投奔家人,很快就会离开。收学生多累,当年的错误,我不想要再重演。终南山乃世外桃源,我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
李斯沉默片刻,见他提及往事,不再怀疑更多。
等到墨柒终于把手中的骨片摆出了一个三层式样的阵形,墨柒才开口。
他本来将其中两片放得很远,但现在,他把这两片也拿到了阵图之中。
李斯虽然知道前因后果,但他没法不提心吊胆意外的发生。
而在李斯在临走前,墨柒看着他提醒道:“楚人之中多君故友,万万莫要惹祸上身。”
李斯走了没多久。吕释之也欲图辞行,他听兄长在信中提及到过那位廷尉,而吕泽在章邯军中,为兄长相担待的官员,正是身处漩涡中心的李斯之子李贤。
“当日在城父郊外有燕人相阻,幸得先生所救,您又留我在此山多日,多有叨扰,晚辈该离开了。”
这时候,南边的天际出现了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