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实际上是从张良那里得来的感慨。
张良不求结果。
而许栀,重新活一次,从来要追一个结果。
“不求结果?难道公主欲要往大梁?”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春寒还深,冬日并未过去。
李贤蹙眉道:“大梁艰苦非常,绝不同于新郑邯郸,你不能去。”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心在滴血。“张良在魏,有陈平在侧,你应宽心。”
许栀道:“此番我身在外,当试谋臣之能。早前,魏王假虽只以大梁城为固,你我估计大梁之事可速成,但忽视困国之搏。魏咎来秦示好,数月之战乃是艰险,不可求速。”
“大王以张良为先,王贲为将。公主以陈平辅之,魏咎制之。魏廷可以宽容,无恙而归。”
许栀看着他,还是想要一问,“依据你掌握的情报来看,魏国可有联楚的嫌疑?”
李贤道:“魏使魏咎还在秦,魏国不会舍近求远去求楚。楚国新王芈犹对朝政不甚关注,一切以令尹为权,权臣当道,楚国世族庞杂,不会放弃奢华安逸,轻易与秦生战。”
奢华安逸。
许栀想到昌平君的府邸,又想起考古下方的信阳楚国大墓中精美的陪葬品。
“燕国名存实亡,不足为惧。但若齐楚以盟救魏,何解?”
“现今楚国欲得三晋之利,自怀王始,贪婪无厌已是顽疾。齐国与秦修好,商贾辎重之利益往来甚多,齐国无意与战自身。”
“如此看来。灭魏燕之际,当与楚友好,不可因事生怨。”
李贤点头。
许栀心中沉重,走出几步,望向远处的山,转移话题道:“据说浸泡三个月,可使夯土所制的城墙倒塌。王贲此法伤及大梁城民者众,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便要看张良之行可否全胜而归。”
李贤凝视站在他身前的人,她近在咫尺,却又已经远在天边。
他知晓张良出使,赢得了什么样的机会。
他既希望张良回不来,又希望他能回来。
回来,大秦得魏,不伤城池黎民,不会给魏国百姓埋下恨怨。
可张良真的回到秦国,儒家之能臣,会比王绾的存在更加棘手。再者,这一抹绝色的烟霞便再无可能照见于他。
微风拂面,黑长秀发随风,像是春日柳条,轻轻而扬。
李贤想要抓住,却只敢抬手,眷恋着这缕发丝掠过他的指尖的触觉。
许栀的声音从前方落到他耳中。
“说来感慨,昔年魏文侯重用李悝,魏国人才完备。然吴起奔楚,商鞅、张仪、范雎奔秦,孙膑往齐。韩国有申不害、韩非,赵国多良将。三晋至此地步,人事变化无常。”
她的发丝从他指尖溜走,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留下来过。
他举目而视,“青山不换,芳草如斯。可谓荀子之道。”
许栀回过头,她看到那身乌黑袍服之下还是压襟流水纹,许栀看到楚国的纹饰,她对自己的前路倒是无从可知了。
不过,待李贤走近,许栀这才发现他的发冠与前一个月不同。
“你何时加的冠,为何我不知?廷尉竟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何不回咸阳操持此事?”
许栀一连串的问题。
李贤不知从何处回答起。
“无行冠礼,无法任要职,待回咸阳再履,恐时机已错。”
他续言道:“生之所遇,无所欢欣,重来一次,只觉折磨。”
许栀看到一旁的苹果树,粉白色的花朵覆满枝头,她折下一枝,递在他面前。
“无所赠,聊以此心慰藉于君。”
她扬起脸,朝他笑了笑,“重获新生,怎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