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看到过他眼中的月色,她就不介意自己主动离他更近。
她慢慢靠着他的肩膀,她听不到他的心跳,只能听着马车车轮的声音,像是历史的车轮。
许栀呼出一气,“子房,我累了。我也害怕了。”
张良听到她的语调,微微侧身。
因为是私下赶赴见的燕丹,他穿着简单,依旧是韩人的打扮。
所以她一摸到他垂到后背的那两条月白色发带,小动作就没停,就得以一直绕,一直缠。
而制用绸布光滑,无法被她牢牢缠在手上。
患得患失的感觉加剧,她干脆把他的颈项一圈,埋在他的肩上。
还是发生了,秦舞阳会替代荆轲刺杀嬴政,她驱散可能性的因果,鼻子一酸,“如果你像是燕丹对父王那样对我,我只怕要伤心死了。”
张良抱了她的时候,她还是很乖。
刚才和燕丹言谈时的剑拔弩张烟消云散。
那只牙齿尖尖的,爪子锋利无比的小狐狸,不再龇牙,用乖张伪装。她收去爪牙,垂下三角形耳朵,露出了柔软,蜷缩在他的怀中,寻求一个答案。
只有他能够给她的安全。
“荷华,我永不会与你为敌。”
再抬头时,她的眼眶泛红,努力点了点头,作了一个拉钩的动作。
许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这样幼稚的举动。
张良含笑,手指勾在一起的时候。
许栀对他说:“我除了喜欢荷花,还喜欢另一种。”
“是什么?”
“叫做栀子。”
“栀子。”张良念出这个名字时,她莞尔一笑,张良好似看到了她瑰丽的容颜之后,素洁的灵魂。
“为何喜欢此花?”
许栀正正经经道:“栀子冬季孕育,直到夏至绽放。素洁芬芳,能染华服之色。碾碎之后,还可入药治病。”
张良笑了笑,“都说秦人重实用,如此看倒是不假。”他轻轻捏了捏她软白的脸颊,“我倒是觉得栀子清新坚韧,超拔脱俗,不似凡尘中客。”
——
覆秋宫
燕丹被缴械了全部的尖锐物品,他单着一身白衣,反缚了手臂,被人扔在了秦王的面前。
这一次,嬴政没有让他离他在十步之内。
燕丹听到,支张的笑意从高台上的人的喉腔震出,只有沙哑与嘲讽。
“丹。”
他眼神不改往日的凌厉,那双幽暗的黑瞳中流转着的怀念也消失殆尽。
而燕丹的眼睛里,头一次减去了往日在秦宫唯唯诺诺又低声下气的姿态,一改虚弱,头一次把脊背直立,他倔强地昂起了头颅。
“多日不见。似乎秦王格外有兴致。”燕丹先说了多的话,也许是死到临头了,燕丹觉得一生的命运,都已经在烛火声中烧得差不多了。
他无所顾忌地就着地板坐了下来,像是小时候那样,把长发拨开到耳后。
而嬴政饶有兴致地仗剑而立。
这一点就很好啊,两个人的眼中只有恨意。
一个是绵长的仇恨与哀怨。
另一个是绝望与悲哀的嘲讽。
嬴政的眼里徒留泠泠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