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黑暗的掩护,高旸只能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床榻上的人昏迷不醒,一张脸白得发青,起皮的唇干裂。若非浅浅的呼吸和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还真以为是具尸体。
梁婠放下灯盏,在榻沿坐下。
伸手探了探高旸的额头,很烫。
他在发热。
天冷,穿得这样单薄,又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怎么可能不受寒?
梁婠拿起汤匙,舀上一点儿热水,顺着高旸的唇角缓缓地滴进去。
就这么喂了小半碗热水后,谷芽端了铜盆进来。
“娘娘,要传太医吗?”
天已经晚了,这会儿要是传太医,定会搞得宫里人尽皆知。
他们现在的处境很是尴尬——
太后的心思实在叫人看不懂。
提出废帝的是她,保下废帝的还是她。
谷芽怯怯地盯着梁婠瞧。
梁婠想也没想,脱口道:“就传傅太医。”
谷芽一愣,垂下眼,舔了舔嘴唇,有些艰难地开口:“娘娘,您忘了,傅太医,傅太医已经……”
梁婠握着汤匙的手一滞。
是啊,她怎么忘了,傅太医醉酒后,在街边睡了一夜,冻死了。
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僵硬,犹如冰块。
梁婠放下手中的瓷碗,望一眼床上昏睡的人,再看谷芽。
“去传吧,谁都行。”
谷芽一低头:“是。”
就在谷芽要离去时,梁婠叫住她。
“不必背着人,越是兴师动众越好,最好叫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广宁王病了。”
谷芽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梁婠取了葛巾,放入盆中浸湿。
其实,她同高灏讲高旸病弱体虚,并非只是单纯的说辞。
他先是落水,又是中毒,后来还病了几次,每次都没好彻底。
自打他坐上这个皇位后,她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任何恐惧害怕的话,反而一再想尽力当好这个皇帝,可就算再装得成熟老练,他毕竟也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面对着前朝后宫的阴谋诡计、狡诈人心,又如何不会惶恐不安、忧思不绝?
长此以往,身体又怎能真的好得了?
梁婠叹了口气,拉下高旸身上的被衾。
正要替他解开衣襟时,一只烫烫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梁婠一抬眼,对上一双蒙着水汽的红眼睛。
高旸有些羞臊地别开眼,赌气似地:“你走开,别碰我。”
他声音很哑,就像砂纸磨过石头。
梁婠知道他心里有气,怨恨自己。
“你发热了,不降温的话,只有两个后果,要么脑子烧坏了,要么小命烧没了。”
高旸一顿,恨恨道:“我不需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