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沉叹了口气:“看着陛下真铁了心连薛婵的面都不愿意见一次,还以为他是真的回心转意了。谁知道……”
“陛下早年在边郡从军,早就锤炼得心硬如铁。奴婢听说有一回陛下手臂中箭,又遭遇埋伏,他力战不敌之际,打算一刀砍下受伤的手臂,与敌军同归于尽,幸好薛元帅及时赶到,这才得以脱险。”
皇帝从来不曾对人说起他在边郡从军时的经历,这样的过往皇后也是第一次听到,一时间只觉气血翻涌,心头久久不能平静,不由自主死死攥住身下的锦被。
窦长清说:“陛下就是这样的人,对旁人固然铁石心肠,对自己更是。”
皇后若有所悟:“所以他对薛婵越狠,就越是……”这样剖析下来,自然明白窦长清的意图:“玉阶馆中就没有咱们自己的人?”
“娘娘这段时间烦心恪哥儿的事儿……”
“……那个孩子呢?”
“那孩子……”窦长清点了点头:“进展还算顺利。只是这样的事急不得,须得循序渐进,不然惊动了华嫔娘娘,有害无益。”
“我明白,我明白……”皇后抚着额角沉思。
“娘娘,飞霜来得正好。”
“她?”皇后不屑地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鄙薄,“卖主求荣,不可信。她今日可以为了前程来投靠我,焉知他日不会为了前程去投靠旁人?薛婵并不曾委屈她,你我也不曾刻意收买她,她就已经赶着来做墙头草了,这样的人怎么用?”
窦长清一直等皇后说完,才轻轻一笑:“墙头草不是大树,要拔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麻烦。”
皇后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静了下来,眸子里光芒闪了闪,点点头:“也好。”
窦长清吁了口气,却不后退:“华嫔娘娘是个厚道的人,玉阶馆不是当务之急。”
皇后问:“你说蔷薇会不会乱说话?”
窦长清面色变冷:“她能活下来就是万幸,懂得小心。”
皇后咬着下唇,神色间全是不甘:“陛下却偏偏把她放在了凤仪阁!”
窦长清轻笑了一声:“陛下自己不也守在了凤仪阁?”
皇后一惊,朝他望去:“阿翁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贵妃是王府旧人,这么多年以来伺候过陛下几次?怎么突然一下就得宠了?”他说了这几句,自觉已经将话点透:“那一日陛下命人将玉阶馆中平日用惯的器物全都搬到了凤仪阁去。凤仪阁上下一时间春风得意,风头无两……”他盯着皇后,一字一顿说出最后四个字:“进退失据。”
皇后默默听着,面上毫无表情。手下却已经将擦手的布巾绞成了一长条。
窦长清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这才直起腰后退一步,“凤仪阁那边该如何应对,想必娘娘也已经心里有数了。”
皇后咬牙恨恨地说:“当然有数。陛下知道那孩子是恪哥儿的手笔,他如今将恪哥儿送到边郡去出生入死,恪哥儿的血脉却押在姜贵妃身边,不就是要拿住我听他摆布么?”
窦长清叹了口气:“翕王请旨要回京谒陵祭奠太后,此事犯了陛下的大忌,却又找不出个由头排遣。奴婢揣度着,翕王进京在所难免,届时……”
皇后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已经戳进了掌心,却仍然忍不住冷笑:“好啊,让他来!我也多年不曾见过这位叔父了!”
“这件事情上,娘娘还是要与陛下同心同德,方可挽回眼下颓势。”
皇后忍不住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回到窦长清面前:“当日我在陛下面前提到过让翕王代替恪哥儿去边郡,结果他发了好大脾气,当夜拂袖而去。阿翁,你我都知道边郡是个死地,这么多年除了陛下一个人,凡是去那里的人,还有谁活着回来的?可怜恪哥儿……”她提到儿子便忍不住落泪,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宁愿让恪哥儿去,却养着翕王给他作乱?”
这件事窦长清也说不清楚,想了半晌,叹口气道:“翕王毕竟是一方藩王,又位份尊重,陛下是有顾忌的。”
“自己的儿子就没有顾忌怜惜了吗?”
窦长清知道在鸿恪的事情上,皇后完全没有道理可以说,便假装听不见这句话,只是说:“翕王入京,娘娘势必要同他见面,届时会如何还难说得很。娘娘心里可千万要有底啊!”
皇后走到窗边,突然推开窗户,让外面的冷风闯进来。她还没有更衣,身上寝衣单薄,被寒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逼出几声咳嗽来。
“阿翁……”
“奴婢在。”
“丽妃的病如何了?”
窦长清愣了愣,实在没料到她突然又问起这样的话来,只得回答:“从去年夏天一直拖到现在,什么药都用了,却每况愈下。奴婢问过邱太医,他不肯只说,只是如今开的方子也不过是安神散瘀的保命方而已。”
“竟是比薛婵更凶险吗?”
“华嫔娘娘到底命好。”
皇后长叹了一声,“颐妃去年开春没的,她的位份一直没有补上,这眼看着丽妃也不中用了。陛下不在女色上费心思是好事,可是后宫凋零到这个地步,说出去旁人只怕会戳着我的脊背说我这中宫失德呢。”
窦长清心领神会,想了想说:“奴婢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