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的要求并不让春谨然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对方话里的笃定:“你凭什么认为丁若水会听我的?”
裴宵衣却似乎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反问,在观察完春谨然的表情确定他是真心询问后,裴宵衣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你还真是,把聪明劲儿都用在破案上了……”
裴宵衣的笑容似乎带有某种魔性,看得春谨然莫名心悸,浑身都不自在,就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看似猛兽未动,实则它已经在考虑先吃你的头还是脚。相比之下,那个总是冷着脸的裴宵衣,倒更让人舒坦。
“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冰块脸。”春谨然从未像此刻这般真诚。
“可惜冻得住别人冻不住你,”裴宵衣带着笑意,淡淡看着他,“那就索性化了吧。”
春谨然不自觉后退一步,弱弱地商量:“能再冻上吗……”
“有点难,”裴宵衣为难地皱眉,“你像艳阳,太光芒四射了。”
春谨然在恐怖的恶寒中福至心灵,读懂了裴少侠:“我能把它理解为,因为我不要脸,所以你为了对付我必须更加不要脸么?”
“我更喜欢文雅一点的说法,”裴宵衣想了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错。”
春谨然磨牙:“信不信我让丁若水直接把你弄死……”
裴宵衣眨眨眼:“不信,你还想知道天然居的秘密呢。”
春谨然:“……”
裴宵衣:“旺盛的好奇心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春谨然:“现在奉承来不及……”
裴宵衣:“它让你充满了弱点。”
春谨然:“我刚刚以为你在昏迷中被人调了包,现在发现你还和从前一样让人讨厌,真是不知该不该开心。”
裴宵衣:“我在昏迷的时候想了很多,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像风一样瞬息万变,遇见枯叶,我就卷起,遇见柳丝,我就轻拂,遇见好人,我就让步,遇见淫贼,我就跳舞。”
春谨然:“难为你了,昏迷中还要动脑子。”
裴宵衣:“天生劳碌命,没辙。”
春谨然不想再跟裴宵衣说话,并向他扔了一块抹布。
感受到春谨然的气息在房间内消失,裴宵衣终于松开了被子底下紧握的手,可即便如此,指尖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赌赢了。
毒发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幸运的是,他低估了春谨然的好奇心和恻隐心,也低估了丁若水的医术。所以在苏醒的一瞬间,他就知道,那个他曾无数次奢望却又很快打消不敢去深想以免更加绝望的命运转折点,来了。原来没有什么天注定,只要不认命,再长的夜,也会迎来曙光。不过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他必须用某种切实的利益交换,将这曙光牢牢攥在手里,才能安心。
其实好奇不是春谨然最大的弱点,好胜,才是。
裴宵衣并不愧疚自己的所作所为,江湖上本就是算计来算计去的,真品德高洁心清如许,怕是早就一命呜呼尸骨无存。况且春谨然也没亏,他不光得到了天然居的情报,还随心所欲地将抹布扔到了他不喜欢的人的脸上,且不用承认任何后果,这很幸福。
丁若水被告知要来救人,可一进门就发现等待救援的人脸上盖着一块白布,这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就死了?!不应该啊……明明早上的脉象很稳定啊……呜呜呜我的医术只能治病,不能起死回生怎么办……”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哭这么快!”春谨然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上前拿下“白布”,“看清楚,这是你家擦桌子的抹布!他还喘气儿呢!”
丁若水愣住,脸蛋梨花带雨:“对啊,你不是说人醒了吗,不过人都醒了为什么还要往脸上盖抹布?”
裴宵衣很想告诉他,人没醒也不应该往脸上盖臭抹布,但是为了大计,他只能保持微笑。毕竟,人在病床上,不得不低头。
除非始作俑者仍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
“人虽然醒了,但是昏迷太久,阳气不足,魂魄虚浮,抹布吸世间之烟火气,集壮人之生命力,乃守魂固魄之佳品。”
“啊?这样吗?那要不要再捂一会儿……”
“不用了!我很好!”
“你看他刚才连脸上的抹布都抖不掉现在居然坐起来了可见我所言不虚!”
“……”
怪力乱神一类并不在丁神医的学识范围,所以眼见着裴宵衣鲤鱼打挺似的坐起,只得连连感叹:“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裴宵衣不想再纠缠任何与抹布有关的话题,以免在萦绕不去的油腻味道中克制不住血气逆行直接去见阎王:“丁神医,多谢搭救。你我并无交情,你却将我带回医治,裴宵衣感激不尽。”
春谨然瞪大眼睛,这王八蛋绝对又换了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