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静了静,在场的宫婢内侍也是禁不住屏住呼吸,一时不知所措。
宣平侯这样儿,是准备和娘娘撕破了脸皮啊。
便算是周皇后,此刻却也是禁不住略略一窒。
她盯着眼前朗朗俊容,瞧着周世澜那一双漠然的眸子,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所遭受的种种屈辱,缕缕委屈。
她还想着周世澜方才饮下去的那杯茶水。
周皇后亦生生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是!”
她居然这样子承认了,纵然如今,在场的均是周皇后的心腹,却也是不免惹得这些下人心中一凛。
毕竟这位宣平侯,可是极为疼爱他的那个妹妹的。
周世澜闭上了眼睛,再缓缓睁开:“为什么?”
周皇后一阵子的气恼,她胸口不觉轻轻的起伏,却伸手按住:“为什么,你居然还要问为什么。宣平侯,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
周世澜心中充满了浓郁的苦涩,他当然并不知晓为什么。他怜惜周皇后这个族女,在宫中熬日子并不如何的如意。就算百里聂有所建议,自己也是并没能狠下心肠。他也自认,自己并没有如何对不住周皇后。
不过,也许只是自己这样儿的想着。也许无论自己怎么做,别人都会觉得,自己总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当初我入宫,是周家安排。又因陛下多疑性子,这些年来,我这个皇后居然未曾诞下一儿半女。说到底,就是陛下贪念权位,不想册立太子,也不想得罪豫王。我一个女人,轻抛青春,在宫中虚耗光阴,可是周家是如何待我的?你们只将我充作踏脚石,一块用破的抹布,随随便便,也便扔到了一边去了。”
周皇后的眼底,顿时流转了极为浓郁的狠意:“秋猎之会以后,你让我向陛下坦白,栽赃元月砂。周世澜,你究竟是存着什么不轨的心思?”
周世澜内心翻腾,他能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周皇后因为算计元月砂,被百里聂摆了一道,被污蔑通奸。宣德帝因此心生嫌隙,乃至于于生出了那废后之心。自己劝说周皇后坦诚污蔑元月砂,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使得周皇后洗去通奸之罪。
说到底,他一番劝慰,语出真心,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周皇后着想。
岂料周皇后却并不如何的领情,非但不肯听从,还颇为恼恨。
如今周皇后这样子说,显然已然恨到此事宛如心结。
周皇后极生恼:“陛下怀疑我有私情,却无凭无据。宣平侯,你不肯帮着我重获宠爱,博得陛下的喜爱,反而逼着我自承罪状,你究竟是有何居心?倘若是你的阿淳,犯下重罪,你难道便会让她去自承其罪,毁掉自己的前程?”
“本宫一直奇怪,不过是秋猎之会上一桩小小的误会。陛下对我素来恩宠,为何居然是不依不饶,乃至于越发恼恨厌憎。只怕本宫以为的依靠,暗中却在谋害本宫,拆我根基!”
周世澜讽刺似的笑了笑,喃喃言语:“事到如今,娘娘居然还将罪过推诿给别人。你心存侥幸,以为陛下会消去疑虑,故而不乐意承认谋害月砂。等陛下心结已成,你不肯承认自己不听劝告,却迁怒别的人。”
周皇后不觉恼恨:“你住口,你怎配指责本宫。你居心不良,你罪大恶极。本宫在后宫之中苦苦过日子,如此辛苦。你却只顾着宠你那个蠢货妹妹!周玉淳,莫非她天生便是应该娇生惯养,受尽宠爱,含着金钥匙长大,被如珠如宝相待?凭什么?她的荣华富贵,安稳日子,这些都是本宫熬下来的功劳。”
“我且问你,本宫得罪了元月砂,就要去陛下跟前认错,冒着废后危险,自承错误。可是你那个好妹妹周玉淳,她可是用了那极下作的手段污蔑元月砂。为什么你就原谅了她,如此关心呵护,关怀备至。她原本应该名声尽毁,嫁给你名下武将,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可是,她偏生挑三拣四,而你居然由着她,为她退了那门婚事。”
“如今她一身整齐的衣衫,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来皇宫赴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妖精似的样子打扮给谁看?我十六岁入宫,当年本宫何尝不是如花似玉,她周玉淳连我那时候十分之一的姿色也无。”
“周世澜,你敢回答本宫,为何你要让你妹妹,又重入皇宫,不再受罚?”
周世澜盯着眼前狰狞的容颜,周皇后褪去了一国之后的风仪,她容貌狰狞,样儿是那样子的可怖和凶狠。一股股的寒意,却蓦然泛起在了周世澜,涌遍了周世澜的四肢百骸。他想起了百里聂说的话,说周玉淳既然犯错过,就不该再如此一身锦绣来皇宫。一个人若是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福气,只怕也是会折福,那时候百里聂为什么这样儿说,周世澜一点儿都是不明白的。可是如今,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了周世澜的心头。
那个猜测实在太过于可怖,周世澜甚至不敢细细思量。
可是周皇后却将这一切生生撕破,闹在了周世澜的眼前。
“陛下当年娶我,是因为周家。周家一向乖顺,又十分忠心。陛下有意栽培,委以兵权,自然也是加意笼络。如今他虽然厌了我这个周皇后,却也是不肯失去周家的忠心。既然是如此,他决意再娶一个周家女,将我取而代之。他给阿淳恩典,让她入宫。一开始,便是打着这样子的主意。你可别说,你不知晓。”
周皇后说得咬牙切齿,周世澜听得失魂落魄。
一股子淡淡的锐痛,却也是在周世澜的小腹这样儿轻轻的泛开了。
他不知道,他也不会想妹妹进宫。他只恨自己愚笨,他知晓自己纵然说出口,周皇后也绝不会信。可是信与不信,又什么打紧?毕竟阿淳已经是死了,而且也是再也都回不来了。
周皇后却宛如陷入了魔怔,眼神焕发了一阵子朦胧。她容色不自禁有些个恍惚,却掩不住她满腔的愤恨和怨毒:“陛下果真工于心计,挑谁不好,却挑中周玉淳。这死丫头,人不够聪明,样子不够貌美。可是她呢,却有一件别人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她是你周世澜的心肝儿肉,是你最疼爱的宝贝妹子!若她为妃,做了陛下的女人,你周世澜难道会舍了心爱的妹妹,去帮我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后?你有这样子的好心,都是不能相信了。到时候,无论是陛下和家族,都要统统舍我而去了。我怎能甘心,怎么能随了你们心愿?难道要我满腹冤屈难升,却瞧着别人快活如意?”
周世澜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所以,你便杀了阿淳?”
“是,本宫自己受苦,凭什么让她高兴快活?她含着蜜糖过日子,就算遇到些不幸,居然还能入宫为妃,夺我地位。今日之事,本宫筹谋许久。杀了周玉淳,嫁祸元月砂。就算到现在,本宫心里面,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是这个贱人该死!今天她多欢天喜地啊,穿着新做的衣衫,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那样子的开心,那样子的得意。不要脸的下贱货,她在本宫面前,卖弄她的青春少艾,年少清纯。笑我粉退花残,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