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桑养蚕、结茧缫丝、织造绸缎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光鲜亮丽五彩斑斓的丝绸锦缎不仅是中华文明的杰出产物之一,更让无数升斗民家衣食丰足。历朝历代对于都对这个产业极其重视,其程度仅仅次于农业,而高于工商。即便是在皇帝祭祀天地的重要场合,“农桑”二字也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到了大明朝,织造业的已经遍及天下,桑麻棉毛盛极一时,几乎支撑起大明以农业为基础的社会结构的半边天,无论怎么形容其重要性都不算过分份。尤其是丝绸制造业,从最源头的植桑一直到下游的漂洗印染,甚至包含了挑花刺绣等边缘行业,更捎带起内外贸易和机械制造等自身内部行业,已是大明税赋的重要来源。
这个行业不仅为朝廷产生很多税赋,更主要的还是关系到许许多多老百姓的饭碗。
江南各地,养蚕者众,虽然真正以此为生的并不太多,但是很多人家都有几张蚕床。一年的油盐、女人身上的好看衣裳,娃娃口里的甜糕,这些杂七杂八的开销都指望卖蚕茧赚回来的那几个钱呢。
黄万里家的缫丝作坊有十几张缫车,因为用的是新式缫车需要五个人手(灶上一人,打丝头两人,值盆主绰两人),再加上各色杂工,一个这样的作坊就有上百人之多。
“一张缫车能赚多少?”
黄万里老老实实的回答:“能赚多少实在不好说,这也要看年份的。若是赶上好年月,一天赚一贯都不算多,若是赶上不好的年份,亏钱的时候也有。总体来说一个月十几二十贯问题不大……”
“居然能赚这么多!”如此丰厚的利润让林三洪也为之动容:“那置办一张缫车要用多少本钱呢?”
“缫车?那东西根本就不值几个钱。”缫车确实不值几个钱,因为整个缫丝行业的资本投入根本就不在这个上头。也只有林三洪这样的门外汉才会计较缫车的成本,黄万里很恭敬的说道:“缫丝的本钱主要集中在收蚕和储丝这两个方面,然后才谈得上人工等费用,至于置办缫车等花销,可以忽略不计。”
养蚕受季节制约很大,不可能一年到头的出产蚕茧,所以要想缫丝就要用大本钱收购海量的蚕茧,成丝之后还要储存一段时间来等待好的行情出货,这才是真正需要大量银钱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缫车那么便宜,却不能普及到家家户户的原因,因为寻常人家置办一章缫车缫丝根本就赚不到钱,甚至还会亏空很多。
林三洪似乎对缫丝的兴趣极大,不住的问这问那,金子焕笑道:“林老弟如此关心民生,时时不忘农桑,果然是我辈为官之人的楷模,哈哈……”
“我不是关心什么农桑,是想也弄个缫丝的作坊赚几个零用钱贴补家用。”
大明朝三万里河山之内,做什么买卖都没有做官赚的更多,这是永远也颠扑不破的真理。众人以为林三洪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可看他的神色又不似玩笑,可就真的想不通了。
缫丝赚的再多,能有做官赚的多?官老爷威风体面不少,也不必费心劳神的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进货出货,做大老爷好还是做个作坊主更好这样的问题,哪怕是三岁顽童也知道答案。
金子焕满面狐疑的问道:“林老弟你不会的当真要做缫丝的营生吧?”
“当真,绝对是当真,不瞒诸位说,我还真的有这个打算。”林三洪很严肃的说道:“不过眼下肯定是干不成的。方才黄大人也说过,缫丝需要很大的本钱,我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哈哈,好说,好说。”金子焕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着说道:“林老弟给我和黄大人帮忙不小,怎么也不能让老弟给我们贴着盘缠办事情,这缫丝的本钱么,我和黄大人一并帮林老弟想想办法,哈哈……”
什么缫丝作坊,什么本钱不够,都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林三洪这是在索要好处呢!
帮了这么大的忙办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能白忙一场,肯定是要拿到一些好处的。无论是金子焕还是黄万里,都认为林三洪是在拐弯抹角的索要好处费,根本就不曾想到林三洪是已铁了心的要开办一家缫丝作坊了。
官路顺畅,身后有靠山,眼看着就要高升,谁会想到林三洪会在这个时候去做缫丝这样“歪门邪道”的勾当?
林三洪自然不会傻到把全部身心和经精力都投入到缫丝事业当中,反正大明朝的吏法也不禁这些,完全可以在当官的同时顺便开一下第二职业嘛。
“我想去黄大人那里看看,了解一下开办缫丝作坊之所需,不知黄大人方不方便?”
黄万里巴不得和林三洪处好关系呢,没口子的应承:“这有什么不便的?林大人能大驾光临我家的作坊,那是下官的荣幸。什么时候林大人空闲了,下官派车去接……”
“不必接了,现在咱们就去吧。”
“现在?”黄万里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大贵人”林三洪为什么对缫丝这么感兴趣。看这份认真的样子,又不象是随口说笑,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做答,抬眼看了看金子焕……
金子焕也没有想到林三洪会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去参观什么劳什子的缫丝作坊,想来林三洪也不过是一时心热而已,于是笑道:“难得林老弟如此关心民生,去黄大人那么看一眼亦无不可,刚好坐黄大人的车马,黄大人可要招待好咱们这位贵人呀,切莫怠慢了。”
“一定,一定……”
直到林三洪率先下楼,众人才确定林三洪真不是在说笑,看这个架势好像真的要开办一个缫丝作坊了。
客客气气的请林三洪上了车,黄万里扯了车金子焕的衣袖,小声问道:“这位贵人怎么对缫丝如此有心?”
“我怎么知道?”金子焕想了想,小声道:“这位林贵人眼光深远,所思所虑非常人所能想象,如此作为必有所图……”
“该不会是朝廷要对缫丝有什么动作吧?”
金子焕哈哈一笑:“黄大人真是多虑了,江南缫丝已有千年历史,也不见哪朝哪代对缫丝就怎么样了。不过这位林大人的眼光确实看的很远,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断断不会是真的看上了缫丝的那点利润,你我且静观之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