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略觉吃惊,但还不等她多想,只见大小姐话音一落就立刻自行朝里屋走了进去。
韩嬷嬷反应过来便立刻快步跟上,几个人绕过屏风,很快就到了内室。
与从前严氏在相府的住处相比,这里的寝室的确要简小得多。严氏从前最喜金玉之类的奢华之物,而这里的里屋中的摆设只不过是简单的青花瓷瓶而已。床头右侧的架子上还供奉着一尊观音,苏芮然还记得从前严氏风头极盛之时是从不迷信这神佛的,看来如今也知大势已去,因此才将希望寄托于这虚妄的东西。
床头素色的纱帐如瀑布般垂下,遮住了床中的景象。而那一双整体摆放在踏板上鞋尖朝外的杏色绣鞋,也证明了它的主人正在床中休息,
“二夫人,大小姐来看你了。”韩嬷嬷忍不住开口,但却似有意控制着声音,让它不大不小。
然而床中却并没有半点动静。
苏芮然沉默一下,突然朝着床中扶了扶身子,目光依旧注视着垂下的纱帐,口中道:“芮然见过二娘,不知二娘是否身体安康。”
她说得不紧不慢,果然她的话音刚一落,便听见床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果然严氏在等着她开口行礼,不过也无妨,毕竟严氏二夫人的命号仍在,自己也不算是吃亏。
然而众人又等候了片刻,却依旧不见纱帐被掀开,甚至连床中也不曾再被听闻有一点声音,让人险些开始怀疑方才听到的动静是否是一场错觉。
韩嬷嬷眉头微蹙,终于忍不住又再重复了一次:“二夫人,大小姐来看你了。”与先前相比,这一次她显然是提升了语调。同时还刻意强调了“大小姐”这三个字的称呼。
然而纱帐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苏芮然默然,看来严氏这次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她便是料定自己碍于情面不会当场发作,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吗?
也是,自己本就打着探望之名,自不会自毁意图。
苏芮然眉头微拧,又静候了片刻,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韩嬷嬷。”
“奴婢在。”韩嬷嬷立刻回答,目光紧盯着大小姐的脸色,试图要捕捉到大小姐脸上的每一点微小的情绪的变化。
然而苏芮然的话中却并不带半分怒气,只听她道:“去把大夫都叫过来。”
韩嬷嬷一愣,不禁问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她余光瞥过床头,又似有揣测般补充了一句:“二夫人今日也已经问诊过了,大小姐若是想了解情况,奴婢便让人取来病薄即可。”
“去把大夫都叫过来。”苏芮然仿佛全然不曾听到她所言一般,又重复了一次,语气中却陡然夹杂了冰冷,对着帐中道,“昨日王嬷嬷已经向府中回禀,说二娘一切并无大碍。可今日我到此来看却并非如此,二娘依旧连起身也不行,如此还叫做并无大碍吗?看来平日里给二娘瞧病的也不过是一群庸碌之辈,我回去定会以此为由让爹爹将他们尽速撤换。相信为着二娘的安慰,谁也不会出言阻拦。”
韩嬷嬷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想借此话激严氏露面。毕竟这大夫之中可有二小姐好不容易才安排进来的“自己人”,若是就此被撤换,那恐怕药物何时被动了手脚也不得而知。严氏何等聪明,自是不会任凭此事发生。
果然苏芮然话音刚落没多久,纱帐中就有了动静,一个苍白且有些干涉的声音从帐中传出:“且慢。”紧接着一只苍白消瘦的手从两片纱帐的中间空隙伸出,撩起一边纱帐,露出里面起身坐立的人。
苏芮然终于又见到了严氏,却见她面色苍白,仍带着几分病容,身形也的确比从前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之际要消瘦许多。鬓旁还垂着一缕散落的头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在床上躺过的缘故。
她从前曾每日去严氏房中请安,见惯了对方趾高气昂、气定神闲的安然高贵之态,如今乍见之于,除了意外之外,她竟险些有点忍不住对方了。
这便是严氏吗?她记忆中那个不可一世的二娘,如今真的落魄到这般地步。
虽然她曾不止一次从王嬷嬷口中听闻严氏在偏院的境遇如何寥落,但是当亲眼瞧见严氏之际,她心中还是有片刻的吃惊。
严氏注视着她,虽然面带肃意不曾露出其它情绪,但眼底却分明有一股仇恨的暗火在不停跳动。尤其是在看到苏芮然眼中的惊讶之色,她如何不清楚对方为何会有此神色,而正因如此更是让她觉得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她何尝不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只是却不愿在对方的打量和目光中一遍遍被重复提醒着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