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这会的心情异常复杂,疼也不是,苦也不是,一面气他的任性,一面又担心他真的会因为此事而记恨自己,心情沉甸甸地,让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担心沈月尘会不会趁机给儿子吹什么枕边风,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又或是故意使坏,利用锦堂的怜惜来报复自己……
黎氏不安地想着,等着,直到外面的天微微地亮起来,还是没有半分睡意。
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下人们静悄悄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人人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招惹主子们生气发火。
自打,昨晚大少爷半夜出门之后,院中的气氛就瞬间变得沉闷起来。
先是大老爷挨了老爷子的骂,随后明哥儿又突然大哭大闹了好半天,任谁哄也哄不好,最后险些哭出病来。
折腾了大半宿,明哥儿总算是消停下来了,可老太太又突然害了头疼,倒在床上起不来,临近天亮的时候,才喝了安神汤补了一觉。
沈月尘这一走不过半天的功夫,可朱家上下却是大受影响,众人皆是悬着一颗心,暗地里盼着大少爷和大奶奶能早点回来,早点平息事端。
朱峰和黎氏一宿没合眼,但早上还是按时过去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这会也醒了,额头上盖着条温热的帕子,语气虚弱道:“那两个孩子还没回来呢?”
朱峰脸色一黯:“是,那个逆子还没有回来。”
老太太闻言眉心微蹙:“什么逆子不逆子的,还不赶紧派人去沈家问问?”
朱峰纵然不愿,但还是点头应了,只是在他有所吩咐之前,外面的丫鬟便跑着进来,禀道:“大少爷和大奶奶回来了,正往上房这边来呢。”
老太太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把额头上的帕子拿了下来,扶着杨嬷嬷的手坐了起来。
黎氏眸光一闪,想着沈月尘果然也一起回来了,胸口顿时堵得慌,更难受了。
须臾,朱锦堂携着沈月尘缓步进屋,两个人皆是一脸平静,衣着整洁,瞧着和往常一样。
朱峰见状,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倒是越发出息了。”
他这一句话,倒是把沈月尘也给带上了。
沈月尘微微垂眸,上前福福身子道:“昨晚雨后阴冷,家中的老祖母怕大爷和妾身连夜回来,一不小心受寒着凉,便留我们在娘家多住了一夜。”
朱锦堂也跟着道了一句:“这都是儿子的意思。回来晚了,还请父亲责罚。”
朱峰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气得甩甩袖子道:“我自然重重地罚你,你立刻跟我去一趟书房。”
这会,当着老太太的面,他不好教训儿子,而且,黎氏也是心疼,挡着拦着的,反而不好。
朱锦堂闻言,既不解释,也不顶嘴,只道了一声是。
沈月尘有些担心,但朱锦堂却回给她一个没关系的神情,让她安心。
朱峰带着朱锦堂去了书房,沈月尘独自一人面对着老太太和黎氏,努力摆出平时那副温顺平静的模样,只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乱跳了两下。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按照规矩上前行礼道:“月尘见过夫人,见过老夫人。”
老太太揉揉眉心,语气带着些许无奈道:“既然你有心回来,昨天就不该那么冒冒失地跑回娘家,害得家里一团乱,平生了多少事端。”
沈月尘听了这话,低着头应道:“都是月尘思虑不周。”
她的话音刚落,黎氏便轻笑一声道:“你哪里是思虑不周了?我看你是想得太周到了,事事都提前预想好了,所以才会故意让你祖母过来大闹一场,让我们为难,让我们糟心。看着锦堂为了你,这么大动干戈的,现在你得意了?”
黎氏的语气不善,沈月尘神色微微一动,忙道:“夫人您误会了……”
黎氏不容她辩白,继续道:“误会什么?身为一个女子,既然嫁做人妇,就该遵从三从四德,凡事以夫君为重。即使锦堂真的要纳个妾什么的,你也该顺从支持,怎么能合着娘家的长辈们上门大闹,还有讨要休书呢?你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
从前,黎氏虽然不喜欢沈月尘,却也没觉得她是个有心计的。可没想到,她的心机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差。
沈月尘见黎氏依旧如此咄咄逼人,而老太太却又故意按兵不动,心道,如果这会她再继续柔弱下去,那么,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优势就没用了。
于是,她顺了顺气息,便缓缓道:“我不是胆子大,而是因着对大爷全心全意才会如此在意纳妾一事。没错,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月尘既然嫁做人妇就该默默顺从。可是,人心肉做,孰能无情,敢问夫人一句,这天下间的女子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心爱的丈夫!如果是真心喜爱的一个人,那必定会对这份感情专心不二,一心一意,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大爷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天是地,他也是我这辈子最心爱,最在乎的人。我并不贪心得到大爷的全部,只要是他喜欢的,我就算心里再苦再痛,也会默默选择接受。身为大爷的妻子,我所求的不是一己之欢,而是大爷的快乐,他心中真正的欢愉和幸福。”
她言之凿凿的一番话,说得老太太和黎氏目瞪口呆,两人微微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全怔住了。
她这话说得着实大胆,若是换成别人,肯定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偏偏她却说的这样义正言辞,仿佛做对了什么大事似的。
沈月尘见她们不语,便又继续道:“当初,月尘进门之时,大爷身边便已经有了四房妾室,从前的秦桃溪,现在的孙佩云……不是月尘故意要将人心往坏处去想,实在是又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让人没法不谨慎,没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