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女子意外道:“你不是妖物,又为何藏在此处?”
长衫男子则是疑惑难消,张口打断道:“小妹,你我赶路要紧!”他不容分说,伸手将妹子扯到身旁,谨慎示意:“出门在外,莫要多管闲事!”
黄衣女子迟疑了下,拎起长剑往后退去。
便于此时,沙坑中的男子再次含混不清道:“彼此无冤无仇,何故这般待我……”其挣扎了几下,竟慢慢坐起,细沙从赤裸黝黑的四肢上滑落。他恍如隔世般茫然四顾,转而冲着目瞪口呆的兄妹俩又道:“纵马踩踏,要死人的,置若罔闻,好没道理……”
兄妹俩才要离去,顿时尴尬原地。尤其是妹子,小嘴半张,似有羞涩,又愕然不已。
只见那坐在沙坑中的男子,蓬头垢面,四肢黝黑,再加上满身的沙尘,浑似一个埋葬多年的尸骸突然醒来,整个人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而他说出来的话语却又条理分明,令人无从辩驳。
身为大哥的男子暗暗斟酌了片刻,小心道:“你是何人?缘何这般……”
怪异男子没有答话,茫然自语:“我是何人……”
……
当无咎将自己埋入沙堆的那一刻,便觉着如同一块石头坠向深渊,四肢百骸以及血肉筋脉都在沉沦颠覆,而神魂却在刹那间缓缓飘起,彷如挣脱了桎梏,只要畅游天地而随心所欲。
而四方茫茫,天地无极。即使飞个不停,也飞不出黑暗的边际,纵然拼命呐喊,依然打不破那亘古永恒的沉寂。
我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去?
飘萍无依,寂寞难以落脚。无拘无束,却连孤独的脚步声都听不到。这不是要走的路,哪怕烟花易冷,至少背后还有身影相随……
不羁的神魂尚未来得及放肆,匆匆坠落。回归在即,莫名的重负轰然袭来。
哎呦,疲惫如此沉重,却背负了二十年之久。枉我纵情长堤,放浪西泠,笑弄春柳,乘风快意,殊不知岁月如霜,染醉了几多光阴。
呜呼哉,侥幸乎!
且就此停下奔逐的形骸,让我睡上一觉、歇一歇!
啊,依稀梦乡犹在,却往事无踪,春花无影,只有无以数计的沙粒奔着自己碾轧而来,并透过肌肤,涌进骨骸,再循着经脉,流入五脏六腑的每一处角落。与之同时,整个人好像都已化作了成千上万的沙粒,与天地相融,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咦,人在哪里?记得我叫无咎,为何寻不见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那万千的沙粒忽而从沉寂中缓缓醒来,并滚烫着、跳跃着、流淌着,再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空荡荡的腹中,漩涡又生,却少了急躁,没了冲撞,温暖的空灵与安逸,叫人舒适的直想哼哼!
哦,人在这里。
一粒沙,一个我。万粒沙,化成我一个。天地存我,我生天地。正所谓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嗯,这两句话很玄妙,似曾熟悉……
随着腹中的漩涡渐渐充盈,曾经的疲惫慢慢消褪,黑暗的尽头也仿佛开启了一道缝隙,有黎明的曙光踏着旖旎的脚步款款而来。清凉的风儿漫过天地,无限的生机欣欣然醒来。
嘿,春天来啦,小草也要发芽了,紫烟仙子,你还好吗……
“轰——”
恰于此时,天地崩塌。
唉,每逢得意,总不长久。莫不是上天妒忌,这才铁蹄无情而恣意践踏?
问的奇怪,我又是何人……
无咎坐在沙坑里,带着懵懂的神情,抬头看了看天,眼光掠过四周的荒漠,落在不远处的那对兄妹身上,又愣怔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少顷,他咧开嘴角,露出白牙虚弱一笑,悠悠长舒了口气,答道:“我……遇上了坏人,嗯,应该是劫匪……”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就是三个劫匪,将我洗劫一空,再又挖坑活埋,惨绝人寰啊……”
与其想来,灵霞山的三位修士可不就是劫匪一样的德行。记得其中的向荣、勾俊已死,尚不知木申有无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