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儿,在外一切小心,莫给你大姐惹事。妙仁庵在城东,周围没什么热闹,可别到处乱跑,惹得你大姐担心。”罗氏拉着女儿的手,穿过朝南的浮雕刻画游廊,下了台阶就往不远处的大门口走去。
苏瑾妍自是明白母亲的话中深意,从前莽撞,一次在平阳侯府曹家做客,竟是闹出了笑话,回府后被祖母好生一顿责怪。眼下同大姐姐一起去庵里,随侍在旁的都是曹家奴仆,大姐如今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自己且不能给她生事。
明白罗氏的用心良苦,苏瑾妍侧首点头,安抚般笑着回道:“母亲放心。”
此时天气正炎,罗氏的额头隐隐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苏瑾妍望着她满面忧心,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母亲身为苏府的大太太,可以不争不夺,在老太太面前亦是平心静气,温淡如水。但凡涉及到了自己的事,她却从未有过退让的时候。
自己从来就没让她少操过心。上一世在俞家丧命,也不知道母亲知道后,是个什么情形……
罗氏见女儿应了才面容稍松,看了看身后,终是不放心地开口:“要母亲说,只带茉莉一个丫头哪够?还是得多带几个人伺候。”
苏瑾妍的目光亦随着罗氏转动,似是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启唇就道:“母亲放心,女儿又不是三岁的孩儿,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的。再且,此次是和大姐姐一起,身边怎么会缺了伺候的人?”
“那也是你大姐姐的人。”罗氏到底心有所虑。
苏瑾妍反拉了拉罗氏的手,边往前边说道:“母亲昨儿个也说了,姐姐此次去妙仁庵是有要事。她都简易出行,我又如何好带那么多人在跟前。何况,我平日里惯用了茉莉和丁香,眼下丁香回了家,我也不想将生人带在身旁。”
罗氏心里明白,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都提到了丁香,苏瑾妍却是不得不看看侧右边跟着的朱妈妈,站在苏府大门的门槛前,挑了音状似玩笑道:“这事也亏了朱妈妈好说话,给丁香先允了两个月的银子,否则便是女儿有心替她向母亲告假,她也回不得家。”
罗氏脚步倏然定住,眉头紧了紧望向朱妈妈,“丁香那婢子的银子,原道还是你给的呵~”语气轻缓,却透着不满。
朱妈妈本听着七姑娘唤自己,身子就一个激灵,主动就上前哈起了腰。眼下听到是这桩子事,连连在心中唤苦,低眉望着地面解释道:“太太,是这么回事。前几日丁香那丫头跑过来哭着求奴婢,说是家里爷爷重病,想透支两个月银子去救命。奴婢见她可怜,又一片孝心,心中一软,就给拨了去。”
罗氏听后,沉声反道:“我倒不知你何时这般心善了。透支月银,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你是糊涂了还是眼中没了规矩,连我都不用告知一声了?!”
朱妈妈面露惊慌,转而斜睨了眼苏瑾妍又道:“老奴念着丁香是七姑娘身边的人,以为姑娘同您提过呢~”
“咦,我之前可从未听过透支月银的事,妈妈这是想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来了?”苏瑾妍露了几分恼意。
“老奴不敢。”
朱妈妈的腰弯的更下,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心中却腹诽着。就这么一件小事,怎么惹到了太太这儿?七姑娘也真是的,自己给她的婢子支银子,那就是给她面子,竟然还和自己针锋相对。本来刚刚太太责怪,她是还想辩解说是私下里自己借给丁香的,反正那样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却不想七姑娘一上来就是那样的话,倒搅得自己说不出其他了。
透支月银的事,苏瑾妍前几日就晓得了。本来丁香还一直明说暗示着求自己帮忙,可一日傍晚自外回来,突然就满面笑容。这种事,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她是自朱妈妈那取到了银子。再细细一琢磨,便也能想明是朱妈妈听了三姐姐的吩咐。
这个时候就要笼络人心了么?
苏瑾妍心中不屑。旁观着这一切,本可以大做文章,但她却另有打算。可未等着三姐姐回府,前日就见了大姐,说要自己陪着一同去妙仁庵,故而当晚自己就直接同母亲帮丁香告了假。
不是苏瑾妍心善,是不想让她跟在自己身旁。丁香在的时候,自己总是集中不了心思,也放纵不了情绪,只觉得危险在旁,得时刻堤防着。
到底是在苏府的大门口,罗氏就是心里犯了怒,也不会在这儿发作,冷冷哼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上一世在东平侯府几年的为妇生活,苏瑾妍早就收了往日骄纵急切的性子,此时自然不可能强要罗氏立即处置了朱妈妈。且朱妈妈是老太太的人,苏瑾妍心里明白,也并没有想如何她,只不过算是给个警告。自己没有出手帮丁香,她却帮着三姐姐反给送了银子去,难道都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想替人办事,可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早前就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平阳侯府的马车到了路道口。眼下苏瑾妍同罗氏刚到大门口,没过上一会,就见着珠翠豪华带着曹府标志的马车徐徐驶来。
苏瑾婵一身素雅的烟纹碧霞罗衣,头上梳着低低的发髻,只戴了几根镶着明珠的银簪,一点都不符合侯府少夫人的形象。她自婆子扶着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对罗氏行了礼请安,轻轻道:“让母亲久等了。”
罗氏回以一笑,摇头回道:“不过才刚出来,你特地绕过来接妍儿,想来是累着了。妙仁庵那可派人通知了,什么时候要到,不如先进府休息会?”
苏瑾婵摇了摇头,柔声说道:“不必了,我这就带着七妹妹过去。”
早有人将苏瑾妍的行李放上了曹府的马车,茉莉也跟着苏瑾婵身后的妈妈往后面的青布小车走去。
苏瑾婵似是有些急迫,接了苏瑾妍没有同罗氏说上几句话就上了马车离去。
平阳侯府的马车很宽敞,这不是苏瑾妍头一回坐,但眼下却依旧觉得四下的布置很是奢侈。苏绣做的软枕靠枕,紫砂壶的茶几,车帷的绸条上缀着珍珠,垂下的流苏亦是银丝。侧首,只见着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圆圆的铜色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眼中又是闪过一阵焦虑。
上一世的自己,便是深深地被侯府贵勋世家的这种奢侈生活给迷住了,最后虽是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平阳侯府夫人,却不想换来那般结局。富贵险中求,自己这一世,只愿寻个知心良人,白首偕老、平安一生即可。
思绪突然飘远,忆起俞恒,苏瑾妍眸中还是忍不住闪过疼痛,不过转而,就被浓浓的恨意掩住。
此时……三姐姐是不是已经遇着了他?嘴角微微扬起。
城东的妙仁庵,是去年才建的。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声名远播,香火旺盛,颇受名门世族里夫人的欢迎。苏府的位置处在京城西面的官道上,行过去需不少时辰。
马车起初行得平稳,待到后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路,竟是一阵剧烈的颠簸,直将苏瑾妍的身子晃得东倒西歪。她扶住了车壁,只觉得座下的软垫此时一点都不管用。且因为这颠簸,让她觉得车厢内无比燥热。待到后来,好不容易听得外面的车夫长长吁了一声,感受着马车停稳,苏瑾妍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苏瑾妍和苏瑾婵相视一看,气色都不如出发前那般红润。外面的婆子打起了帘子,二人携手还不待跨出车厢,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大吼,“我的爷哟,您真的不能进去,这可是庵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