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个势儿,锦棠一把将陈淮安搡出门外,再把门一关,一个人占着张小床,暖暖和和儿的,睡了。
陈淮安在冷寒的院子里站了半晌,柿子树上老鸹呱呱的叫着,他收了脸上赖兮兮的笑,从怀里掏了只鹅蛋似的东西出来,放到了窗子上。锦棠的脚这两天有点微微儿的冻伤,哪本是他买来的冻疮膏,欲要给她涂脚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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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孙记大宅的后院子里,孙福海家娘子刘氏依旧穿着件薄胎儿的小棉袄儿,裙面冻的直哆嗦。
恰是那个身材高大,曾在门外扶过她一把的哪个男子,就在柴房门口站着。
“药要按时吃了?”月光下他浓眉紧簇,声调沉哑,含着股子难掩的威严感。
这是陈杭家的二少爷陈淮安,人人都说他是个风流酒家,但刘氏觉得不是,他分明是个头脑清醒,看事一眼就能洞穿的锐智之人。
前些日子他夜里来找她,见面第一句便是:“你知道驴的下场是什么吗?拉上一辈子的磨,最终会被剥掉皮,皮作阿胶而肉为火烧,拆零卖之。”
刘氏当时就哭了。
概因她于孙福海家来说,就是一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驴,当然,也逃不开被杀被卖的命运。
然后,陈淮安告诉她,自己的人会假装神医,来替孙福海诊脉,开药,届时,只要刘氏配和,吃了他开的药,月信就会推迟,瞧起来像是怀了身孕的样子。
再然后,刘氏和陈淮安里应外和,一通瞒天过海之计,便要从孙福海这里套银子出去。
”药我按时吃了,只要明儿孙福海诊过脉,想必二爷您就能拿到银子了。”刘氏低低叹了一气,想起自己里应外和,伙同陈淮安一起往外骗银子,只怕会死的很惨时,到底还是掉了两滴泪。
上辈子罗锦棠总是小产,也曾四处延医问药,手里永远不离的苦药汤子。
多少回半夜梦回,她睁着眼睛,就像刘氏这般,睁着两只眼睛无声的在枕畔掉眼泪。
“只要娘子愿意,淮安有的是办法把你从这孙家弄出去,想好了找我。”说罢,陈淮安忽而一甩袍帘,也不过提气两步快步,跃上墙头,不过转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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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冬至,也该是孙福海收印子钱的日子了。
锦棠一直坐在酒肆二楼,自己那间小闺房里,翻了匹积年的青料子出来裁着,一边看着窗外。
两天之中,康维桢的小厮来过两趟,他康家商栈的帐房和大总管分别各来了两圈儿,可见康维桢也是动了心,想赚酒肆这个银子的,只是商人逐利,想要的更多罢了。
锦棠当然也不想让步,她自信自己酒的口感,就决不会妥协一丁点儿。
眼看日落,楼下飘上来一股子红糖粟米粥的香气,这是葛牙妹在替她熬黑粟粥呢。
东边街口上渐渐聚集着人,哪是整个渭河县县城所有姓孙的,聚到将近三五十人了,孙福海才从往两边分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冷目环扫一圈,走在最前面,这是来收那五千三百两银子的债了。
今日罗家还不上银子,这酒肆就归孙福海了。
锦棠长长的嘘了口气,眼眸死死盯着西边的街口,但眼看孙福海的人进酒肆了,西边依旧没有康维桢的影子。
这么说,康维桢是真的不打算赚酒肆的银子了?
罗锦棠不敢相信,听着下面葛牙妹一声声儿的唤着,犹还不死心,直接推开窗子,两眼死盯着西边的街口。
直到看的两只眼睛都红了,也没有康维桢的影子,锦棠倒也不怕什么,从床下抽出把一尺多长,磨到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来,往棉衣里面一裹,就准备要下楼了。
就在这时,念堂蹬蹬蹬上了楼梯,唤了声姐姐。
“姐,咱们后院门上,渭河畔有个姓康的人说要找你。”念堂道。
锦棠疾步奔至后院,便见几日不见的康维桢一袭白麻棉衣,笑的斯文儒雅,就站在渭河边的粮糟堆旁,夕霞晚照,白雪相映,落落一身的书生气。
“五五分帐,我的人要参于管理,经营,你能答应,我才肯解你今日的急。”他一贯的夫子语气,不容置啄的威严感。
这依然是趁火打劫,但孙福海逼到门上,锦棠最终还是输给了他,得让酒肆一半的产业出去了。
而就在锦棠下楼之后,西边的街口上,陈淮安带着他至死不离的哼哈二将,齐高高和骡驹两个,一人肩头一只麻袋,麻袋粗砾的经纬上浮隐浮现着银锞子的形状,三人大步流星,也往酒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