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孟扶摇站得远远,只在倒酒而已。
她平静的,将壶中酒倒进杯中,再将杯中酒倒回壶中,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战南成的痛苦,也生生不休。
他翻滚着嘶吼:“别——别——”
孟扶摇停了手,问他:“虎符呢?”
战南成抬头望她一眼,他已经虚弱得没有扳开机关的力气,满头汗水混着嘴角血迹滚滚而下,那眼神却怨毒无伦,像是地狱中爬出欲待噬人的恶鬼。
孟扶摇不为所动——如果有谁眼睁睁看过同伴战友在自己面前生生被蚂蚁吃成骨架再惨烈*而死,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不可以面对的场景。
害人者人恒害之,如此而已。
见战南成不回答,孟扶摇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凑近那壶酒。
战南成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惊恐的盯着那个火折子,就像看见自己被褥里突然多了一万条毒蛇。
“别——”他语不成声的低喊。
孟扶摇立即对着他摊开手掌。
战南成抖索着,迟迟不肯说话,孟扶摇将那火折子在掌心里抛啊抛,轻描淡写的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受尽折磨,陛下你喜欢后一种方式?”
战南成闭上眼,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或者去恨什么,他只在心里朦朦胧胧的觉得,从长翰山追杀战北野开始,他便犯了个无法挽回的巨大错误,然后他陷入某个深谋远虑的陷阱,真武大会……年少魁首……在无极沦为男宠郁郁不得志的二百五统领……北恒被杀……他的病提前发作……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堕入他人步步为营时时算计的彀中。
他没能杀了战北野,于是他终将丢掉性命。
而他……他是谁?他和战北野,一个举兵掠他国土,一个为官夺他性命,里攻外击,他输得好惨!
对面少年的笑意,浮波掠影如水中花,那般动荡摇曳在他的视野里,那眼睛波光潋滟,素净如雪,清冽得像是落在冰川之上的黑色蝴蝶。
战南成被这样的目光击中——他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居然相信了无极太子和他之间的不着一语的眼神说辞,这样华光厉烈的眼睛,怎么可能是一个受尽委屈的男宠所有?
战南成终于闭上眼,举起因疼痛而指甲生生折裂的手指,对着殿顶指了指。
孟扶摇一抬头,便看见殿顶两侧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各有一个装饰性的兽头,兽口微张,金光一闪。
孟扶摇笑了,度量了一下那兽头的位置,选了左侧兽头,指尖一弹,一点金光掉落。
她掂着虎符抓着圣旨向外走,身后突然风声微响,她反手一抓,那东西竟然滑开她的手,孟扶摇立即头也不回刀光一闪向后一斩,猛烈的刀风将厚重的幔帐都齐齐掀起,那东西依然从她刀尖下滑了过去。
孟扶摇心中一惊,赶紧滑步便掠,那东西却死追不舍,呼啸着撞上来,快得像是声音和光——你没发现,它已到达。
百忙之下孟扶摇执刀回身,只好打算硬接,一回身便觉得腥气扑面,一双深紫的眼睛刹那逼近眼帘,那眼睛一眨,便是一道紫色的粘液,四处飞射!
而孟扶摇的刀已经拍了出去,正好将那液体激得溅开,绝大部分被阻在孟扶摇罡气之外,却有睫毛般细长的一丝,近距离直落她眉心。
孟扶摇心中一冷——自己得意之下,竟然大意了!
“哧——”
一柄剑突然插了过来!
薄而长的利剑,银光漫越的剑光,刹那间在暗色中亮出流星般的弧度,比声音比光更快的插向孟扶摇面门,激得她发丝俱舞眼不能睁,寒光烁烁,锋锐凌人。
然后,那剑刹那一停!
擦着孟扶摇眉睫停下。
来得快捷,停得更快。
剑身银光晃动闪烁不休,明明极其贴近孟扶摇面门,只差一点便会插瞎孟扶摇双眼或是插穿她太阳穴,结果却连孟扶摇最长的那根睫毛都没斩落。
剑身准准停在她眉睫前,紫色液体正好溅上!
暗室!无光!近在咫尺的要害!细丝般的毒液。
这精准到言语无法形容的一剑,需要何等惊人的腕力和眼力?
“哧”的一声,那紫色液体竟然瞬间扩散,将明洁的剑面污染得一片浊黑,而液体落入的那个中心,慢慢的腐蚀出一个洞……好厉害的毒!
孟扶摇松一口气,感激的瞟一眼云痕——你又救我一次!
她立即拔刀去宰那紫色怪物,云痕收剑,收回的时候他使力艰难,腕节似乎已经因为控制力度太狠发生错节脱臼,而背心里全是冷汗,里衣紧紧的粘在身上,绳索一般。
刚才那一剑……他一生里使得最好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