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的DNA分析只需要十几个小时就能出报告,今天坐在局长这个位置,就得忍受这个位置背后的沉重。
天气其实已经渐渐转热了,在盛夏来临前的春末,潮湿的空气里憋着一股闷气。
直到夜深的寂静时,浔可然才悄然出现在公安局里。因为物证课被毁的事,临时安排了废弃多年的地下室给他们充当临时的物证实验场所,也才能让浔可然在这种情况下不被打扰地准备好所有钟玳金案子所需的法证资料。
此刻她走到回法医科的走廊上,这条走廊夜色中她走过无数回,每天上班,下班,出警勘验或者到刑警办公室。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站在飒飒的夜风中,会平生出一份悲哀的。
岁月年过,想想自己和周大缯认识,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最初那差劲的第一印象,在公路上让他追车的恶作剧,现在都成了怀念起来会微微笑的记忆。
当警察,当法医,是他们各自的选择,这身制服背后的危险,也是他们选择中的一部分。但是一想到制服背后被刺中的伤来自同一座建筑物里的同伴,她就深深地替那个人感到心疼。她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他这些年身上的伤痕。他从来不喊疼,也从不细数这些伤痕的来源,但是他忘记了她,能清晰的分辨出每一道痕迹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这一次回来,又会增加多少他所谓自豪的印记。
可可背靠着墙慢慢地在走廊上就这样席地而坐了下来,反正身上的工作白袍是制服,不是花钱买的。
风中传出夜来香的气味,把可可的思绪从眼前的一切抽离。
大缯遇到了麻烦,是已经既定的现实了。他和局长失去了联系,紧接着就是可可察觉自己公寓和法医课办公室都有人无声息地闯入,似乎想找到点什么。当可可自作主张把采集到指纹的消息传到局里去之后,保存着这份指纹正准备对比的物证课就被投入了引发小火灾的炸弹。这一切清晰地指明了公安局内部最起码有一位叛徒,就像无间道的电影那样,大缯潜伏进了恶势力的内部,而那边的势力,也派了人蹲守在了可可身处的这栋大楼里。
浔可然独自坐在黑暗的走廊里,甚至希望这个潜伏在某个角落的家伙会像上次实验室熄灯那样,试图靠近自己,好让她理直气壮地面对他,好好质问他究竟把周大缯怎么了。
但是天色阴冷,天色漆黑,一直到轻声开始传来晨起的鸟叫,都没有人出现。
眼睁睁看着天黑,眼睁睁看着天亮。
手机上的短信声响起,DNA结论出来了。
一切都已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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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是什么时候离开自己办公室的,浔可然一点都没察觉,她脑海里只听到局长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DNA鉴定结果,尸体和可可提供的DNA符合。
房间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有些冰冷的风悄然吹进了房间里,卷过大缯总爱睡的沙发套一角,带起一丝悬浮的灰尘,然后从半开着的正门穿堂而过。
浔可然坐在椅子上半抬头看着门口的姿势,从局长进门跟她说话开始,就一直纹丝未动,像是一具坐落于深海中的石像,毫无动态,连嘴角僵硬的表情都没变化过。
直到一阵人声嘈杂由远及近,闯进了房间里。
“浔可然,你确定你没搞错DNA?你确定那是我哥的吗?会不会弄错了?会不会只是巧合?DNA分析也有小概率错误的吧!”徐婉丽的提问连半拍都没停,不顾身后薛阳试图阻止她的示意,瞪大了眼睛等着可可的答案。
石像浔可然重新开始了吸气,“DNA……分析、出错……概率很小,如果比对成功,就不会弄错。”
“不可能!”婉丽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叫,“是技术就会出错,没有什么完美的技术!你一定弄错了样本什么的!那不是我哥,那尸体都烧焦成那样了——那不是周大缯——那不是!!!”
徐婉丽在刺耳地叫嚷,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她用声波竖起的利刃。薛阳在努力安抚着想让她平静下来,却一直只是徒劳地应对她伤痛尽头的哭声,后来进来的同事们也随即递来纸巾盒等等,三言两语哄着她。
谁也没注意到,如同幽灵般的可可,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她无声地下了电梯,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公安局的侧门,没穿外套,身上什么都没带。
要去哪儿?她不知道。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变得灰蒙蒙的?她分不清。
马路上的车辆来去纷纷,但是,声音呢?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安静?
哔——哔——
一辆出租在侧面停了下来,司机探着头,“你招车?……还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