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年,国有林场砍伐业最后的辉煌时刻了。
那时候,木帮还是白山黑水之间,最有排面的民间力量。
十月份,棺材梁子林场已经大雪纷飞,砍伐队早早地已经住进了地窨子里。
今天是开山的日子。
伐木队的大人,除了负责做饭的哑巴,正留在地窨子里刮土豆皮,全都进山去了。
今天有开山仪式,按照规矩,要敬山神,还要上贡品,放爆竹,算是大日子。
哑巴朝着炉子跟前啊呀啊呀了几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气。
少年知道,哑巴是问自己为啥没去看开山凑热闹。
他一边用雪和好的黄泥给麻雀裹“被子”,一边吐槽道:“有啥好看的,年年都一个样。猪头、点心、水果,也没见哪个神仙出来吃啊。咿咿呀呀喊一通号子,又是磕头,又是上香的,没意思。”
这少年浓眉大眼,剑眉飞扬,身穿一件菲薄的羊绒袄,肩上则半披着一件兔皮大氅。地窨子里不冷,所以他的长靴放在一边,靴子上用鹿皮捆着两把匕首,这都是他自己鼓捣的。
这少年气质不俗,唯独皮肤黑了些,再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少见他和人谈天说地,所以,大人们都叫他黑木疙瘩。
“呜啊,啊呀……”
哑巴朝少年说了几声什么,然后竖了竖大拇指。
少年耸了耸肩,正色道:“我才不稀罕呢!”
哑巴是在说,过几年,他长大了,也就能接替父亲,做这木帮的杠子头了。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家里干了多少辈的木帮了。反正,从族谱上有记载的他祖爷爷木中原那辈起,就一直在吃这碗饭。可惜,到现在也没能大富大贵。
他听说,在人家南方,就算是扫厕所的,都比这伐木工赚的多。
木帮里今年又少了三个人,大壮和石头,两个最年轻的伐工都去了南方,连一把胡子的尺子工歪嘴都去城里摆摊算卦去了。
少年将炉火中的一个泥蛋蛋拨开,一股异香袭来,泥巴里面是一个桲椤叶,叶子里则包裹的是一只山麻雀。
泥干肉熟,少年扯下来一块麻雀胸脯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剩下的那块肉蛋蛋,则转身递给了哑巴。
少年风卷残云,很快就把炉子中十几个泥疙瘩都剥开吃了个干净。
火烧麻雀,绝对是这大山里冬季中的一道美味。
吃饱喝足,少年靠在木枕上,闭着眼睛,开始摆弄床上的那么木头球子。
这是木家的看家本事,从小就得练习。父亲让他必须做到,一伸手,就知道这是什么木料,木材生长多少年,木料属阴属阳……总之,有关木行的一切,都得清清楚楚。
正当他开始有些瞌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马嘶,地窨子外面传来了叫喊声。
“不好了,杠子头出事了,哑巴,哑巴,快,快把缆绳和爬犁拖出来。”
少年好像被雷击中了是的,浑身一颤,一骨碌从土炕上爬了起来,疯子了一般冲出了地窨子大叫道:“大山叔,你说啥?”
来人跳下马,一看是少年,顿时脸色有些悲戚,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