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一愣。
这么快就找到夏成刚了?凌晨三点半,陆警官还说夏成刚逃了,要是他联系家里人了,要立刻告诉他们。
夏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们的父亲,最坏的词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他酒驾,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情节严重,交警大队和公安局连夜排查,今天早上五点多在高速路口抓到了他。”夏悦刚从公安局出来,了解完事故经过,比较清楚,“被他撞死的那个人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上面有患病的母亲,下面有三个孩子。尸体已经被家属领回去了。”
夏熙站在人工湖边,中午十二点,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别的人,那么寂静,静得令人心里发慌。她一只手搭在白石栏杆上,指甲刮掉一层白灰。
最近降温,刮大风,天总是灰蒙蒙的,丝毫感受不到春光的明媚,人的心情也容易压抑。
夏熙想吐一口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太难受了,连呼吸都困难。
电话还未挂断,夏悦静了静,不想她压力太大,但也不想瞒着她:“爸……夏成刚他没有撒谎,他手里的钱确实都败光了。”素来温柔恬静的夏悦也不愿再称呼夏成刚为“爸”,觉得他不配,“经过外婆和妈的商量,我们决定卖掉房子,先把受伤工人的赔偿金给了,总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小萱高三下学期,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耽误她上课。家属老来闹,她没法安心学习。”
夏熙站累了,往前走了一段路,坐在草地上,随手拔了几根草,低着头说:“够吗?”
家里住的那套房子有些年头了,外婆念旧,一直没有换新房,着急出手的话,价格很难提上去。
夏悦也说不准。她前几天筹钱的过程不太顺利,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多的是人拜高踩低。以前家里富裕,亲戚们上门巴结,找各种借口借钱,现在家里出了事,他们个个都说自己过得艰难拿不出钱来。
也不能因为他们不肯借钱就心生怨恨,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反倒是在饭店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员工们,家庭条件都一般,听说她在筹钱,愿意拿出一部分接济。比那些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要真诚得多。
但那毕竟是杯水车薪,她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夏熙身边的草被拔断了好些,除了倾听和安慰,她什么忙都帮不上,感到十分颓丧。以前总在家人面前说自己长大了,可是真当遇到事情,她才发现自己是小孩子。
夏熙屈起双腿,额头抵在膝上,胸闷气短,声音很是低哑:“那……被夏成刚撞死的那个人怎么办?是不是也要赔偿?”
肯定要。
赔偿,赔偿,赔偿,夏熙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夏成刚怎么那么可恶,他一个人,祸害了多少个家庭,家里人都被他牵连了,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不知何时才能重见阳光。
夏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死者的家属还没找上门,大概是因为他们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苦痛中,短时间内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一想起那种场面,夏悦就忍不住打颤,内心涌起一股浓浓的绝望。
夏熙:“姐……”
夏悦没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展露给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安抚她:“你顾好自己,我会想办法的,有事我们再联系,好吗?”
通话结束,夏熙浑身无力,往后仰倒在草坪上,闭上了眼睛,手掌盖在眼皮上。
姐姐说她会想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不是大罗神仙。夏熙很清楚,姐姐不过是在安慰她。
夏悦也很清楚,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那话也骗不了夏熙。
担心的事很快就来了,夏悦回到家中,坐下歇息不到半小时,接到了自称是死者小舅子打来的电话。对方找的是肇事司机的妻子,也就是苏瑾茹,夏悦替母亲接听了这通电话。
男人的语气十分凶狠,比那几位受伤工人的家属蛮横多了,一开口就是辱骂加威胁,声称他们咨询了律师,这种情况下,夏成刚要赔偿丧葬费、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精神损害抚慰金,还有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