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一愣,抬手试了试女儿额头的体温,感觉并没什么异常,方松了口气。
昨日送走离京的丈夫后,孟氏便打算今日去安国寺捐贡香油。本想带女儿同行,但见她人无精打采,自然不会强迫,扶女儿躺回去让她休息,想了下,吩咐阿菊留下陪伴,自己带着张媪等人,携着准备好的东西乘马车出府而去。
母亲一走,菩珠便再也躺不住了。
上天竟让她回到了这一日,能有机会弥补原本的终身遗憾。
父亲昨日方出发,出京的这一段路,必少不了友人相送,路上耽搁,算行程,绝不会超出百里,说不定人此刻还在京都出去的那一座驿舍里。
她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阿菊不放心,待夫人一走,让那两个名叫金针和花线的婢女在屋里先陪小女君,自己打算去厨房亲手给小女君准备吃食,没想到她竟突然掀开被衾,从床上一骨碌爬了下去,抓来衣裳,抖开,便就自己穿衣。
因将军和夫人跟前就只这一个女儿,平日很是娇惯,早上起来,穿衣向来是阿菊或者婢女帮她的。此刻见她竟自己穿起了衣裳,且动作匆忙,阿菊不解,忙回来想帮她,又用手势问她怎么了。
菩珠道:“阿姆!我有急事要出门!你快帮我备车!”
倘若不是现在的身子才七八岁,腿实在短,够不到马镫,她简直恨不得骑马直接追出西城门。
阿菊惊讶地看着她。金针年纪大些,急忙问道:“小女君你要去哪里?夫人刚出门……”
“快些!”
大管事送夫人往城东安国寺去了,太傅也上朝了,家中少个能做主的人。
小女君毕竟小,这莫名其妙突然自己要出门。
阿菊尚在迟疑,听到小女君又道:“我要去追阿爹,有急事!阿姆你快些,晚了,阿爹若是走远,就追不上了!”
小女君神色焦急,看着不像是在胡闹,阿菊立刻点头,让婢女服侍小女君做好出门准备,自己急忙到前头去,吩咐仆役准备马车。
菩珠胡乱洗了把脸,金针给她梳头。被催个不停,心慌意乱的,就替小女君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又想到小女君小小年纪,平日颇爱美了,就往她头上的两只发包上左右对称地各插了一支粉红珍珠头簪,还没插牢呢,她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往外奔去,金针只好拿了件她外出穿的木兰白锦地襟绣粉红桃花毛领小披风,追了上去。
府中一辆大马车,供主人外出使用,另两辆小的简陋些的青毡小篷车,是给仆役用的。
太傅上朝习惯坐轿,不用马车。大马车和其中的一辆小篷车,夫人今早出门已用了,只剩另辆仆役用的小篷车,且原本的车夫今日也不在家,只能差遣他儿子,一个方十五六岁的小厮驾驭。
阿菊有些犹豫,但见小女君上了车就催促出发,只能从权,叮嘱小厮小心赶车,自己跟了上去。又习惯地想再叫上婢女同行,菩珠却怕人多太重,影响车速,立刻阻止。
她之所以瞒着母亲出来,就是为了便宜行事,免得解释了一大堆,母亲也未必会同意。
小女君决定得突然,态度坚决,阿菊感觉她像换了个人,自己实在无法违逆,只能照她吩咐去做。
小厮吆喝一声,啪地甩了下鞭子,驱马赶着车,从太傅府的门口上路往西永乐门去。出城后,照小女君的吩咐,奋力驱赶,小篷车在道上风一样地前行。
车里阿菊唬得不轻,却又管不住小女君,只能将她的小身子抱在怀里,免得颠得太厉害,把她震下座位。如此出城,一口气走了几十里路,赶到别亭旁的那座驿舍。小厮进去打听,很快出来,告诉菩珠,将军今早刚从这里出发,应没走远。
菩珠命继续上路,又往前追了大约二十里路,到了午后,远远地,终于看见道上有一队人马的身影。
辨其帜,认出确实就是父亲所带的使团,但不知为何,却停在了道旁,没有前行。
她让小厮再追。
使团众人正暂停于道,忽见身后有辆青毡小篷车急急地赶上,停下,接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娃被菽繁下了车。
那女娃披了件木兰白的镶毛小披风,梳两只抓髻,乌发雪肤,弯眉杏眼,容貌极是漂亮,众人看见,只觉眼前一亮,纷纷望着。
她双脚落地,立刻朝着这边跑来。使团里有个常在菩家出入的副官,认出是菩左中郎将的独生爱女来了,忙叫人让开,不要阻道。
菩珠匆匆奔向使团队伍的前方,双目逡巡人群,很快,在路边看见一道清瘦而挺拔的身影。
看到这道身影的一刹那,她的眼睛便暗暗发热,险些落泪。
真的是她的阿爹啊!
他站在道旁,正和一个不知是谁的人在说着话。
那人背对她,服饰华美,身影修长,但带着几分少年所特有的劲瘦之感。
想来应是一名京都里的贵族少年。
但这一刻,她的眼里,完全没了旁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的父亲给占满了。
她的视线不过只从那人身上一晃而过,便就停下脚步,红着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前方路旁的父亲,颤声喊道:“阿爹!”
菩远樵昨日奉命再次出使西域。出城后,因友人送别,耽搁了些功夫,半天不过走了二三十里路,昨夜带着使团成员宿在了城外的驿舍,今早继续行路,到这里时,被一位昨晚半夜方归城的贵人策马追上,托他带些书籍,转给银月城的金熹长公主。